這軍營裏的馬鞭都是粗大無比的麂子皮做成的,抽在身上不過兩三下,就足以讓人皮開肉綻了,何況在他這等軍官的大力揮舞下,不過片刻,男子脊背上已經是鮮血淋漓,跪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打着滾。
“别打了,别打了,大人!求求你了!高擡貴手饒了他吧!”青娥一聲接一聲的磕着頭,白皙的額頭上已經磕出了淤青。
站在一旁的衡心遠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趕緊上前止住他,“範都督,您這是濫用私刑!快些住手!”
範秦停下手裏的馬鞭,狂妄的望向他,“衡大人,怎麽,你又想替這些刁民出頭?”
“刁民?”衡心遠冷笑一聲,“範都督一口一個刁民,是不是有些言辭不妥,他們都是姜國的百姓子民,生活在王土之上,終日勤勤懇懇勞作,爲何就成了刁民?”
“他們不聽本督的軍令,不是刁民是什麽!”
“這位農婦,已經把家裏的爲難之處講給都督了,征兵也要考量當地的實際情況,爲何如此蠻橫?”衡心遠看着地上已經被馬鞭打的奄奄一息的男子,和淚流滿面的女子,心中的怒火已經快要到了頂端。
“實際情況就是朝廷現在兵馬不足!萬一戰事來臨士兵短缺,衡大人擔得起這個責任嗎!”範秦兇蠻的瞪着他,氣氛越來越緊張。
“據我所知,朝廷現在的士兵已經處于充盈狀态了,範都督要了這些壯丁,不過是壯大自己手下的軍隊,這,可是違反軍規的。”衡心遠淡淡的說。
“你!”範秦有些心虛了,知道再與他争執下去,自己也沒什麽好果子吃,隻好騎上馬喊道,“帶上這三百個壯丁跟我走,趁時間還早,去下一家!”
隊伍裏頓時傳來一片哭天喊地的聲音,這些壯丁家裏幾乎都有父母和妻兒,又幾乎沒有兄弟姊妹相互扶持,要是把他們都征走了,恐怕會成爲下一個齊家村。
衡心遠趕緊攔住他們的去路,“範都督,不如我們再重新商讨一下征兵制度。”
“有什麽可商讨的,制度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你别以爲我不知道這些日子你給皇上上的奏折,皇上搭理你了嗎?”他哈哈的大笑着,絲毫不把衡心遠放在眼裏。
“範大人,打仗固然重要,但農民和田地也同樣不能忽視,若是把村裏的壯丁都征走了,那誰來耕地?長此以往,民生凋敝,對國家也是沒有益處的。”
雖然衡心遠說的言辭懇切,但是範秦一介武将,聽完這些話,也隻當他在放屁,根本沒放在心裏,越來越不耐煩,揮起手中的鞭子就朝衡心遠胳膊上抽去。
單薄的衣服頓時破開,胳膊上也多了一道駭目的血痕。
衡心遠捂着胳膊站在原地,一步也不退讓,他身後的百姓也都看的義憤填膺,紛紛停下腳步,不跟他們一起走。
人群中有人壯着膽子喊道,“衡大人是好人!你們不可以動手!”
“對對!衡大人是好人!我們不跟你們走!”
範秦瞪着雙瞳,從馬上翻身下來,手裏的馬鞭揚的老高,吼道,“誰喊的!剛才是誰喊得!給我站出來!”
無人應答。
“好啊,是不是沒人站出來,那就别怪本督不客氣了!”
說着,他猛地拔出腰中佩劍,狠狠的朝地上方才被抽打了一番的男子捅去。
刀刃直戳他的右胸,随着一聲尖叫,鮮血狂噴而出,男子抽搐了幾下便倒在了地上。
青娥被突如其來的慘禍吓得面色慘白,抱着自己滿身鮮血的男人悲痛欲絕。
範秦這才得意的看着衡心遠,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村民,洋洋得意道,“看見了嗎?誰要是再多說一句,就跟他一樣的下場!”
“範大人,是誰給你的權力,可以随便殺人!”衡心遠的身軀被氣的發抖,他以爲範秦再怎麽兇狠,也不可能做出過激的舉動,沒想到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像殺掉一隻螞蟻一樣的殺掉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
“本督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範秦陰險的笑着,那副嘴臉任誰看了都會怒火中燒。
正在局勢僵持不下之際,遠處飛揚的塵土中,趙言懿騎着馬高聲喊道,“心遠,心遠!皇上的聖旨來了!”
一衆人趕緊下馬跪地,迎接聖旨。
趙言懿狂奔而來,在他面前下了馬,将衡心遠扶起來,滿頭大汗,氣息還有些不勻,“心遠,皇上剛剛傳旨,說依你所奏,今年的征兵暫緩!”
“真的嗎?”衡心遠猶如聽到了什麽大赦天下的喜訊一般,剛才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頓時落了回去。
“範大人,皇上的命令,你聽到了嗎。”趙言懿面色冷清的看着他。
“聽到了,本督從命就是!”範秦不屑的從地上站起來,領着人準備離開。
“範大人請留步,今日這名村民無辜喪命,難道你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衡心遠攔住他,指着地上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質問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你隻是一個都督!難道草菅人命就可以一走了之嗎!”
範秦根本不懼他的恐吓,“衡大人,聽你這意思,該不會是想把本官關進大牢裏吧?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皇上是不會把我怎麽樣的!哼!”
說完,往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揚長而去。
“好了心遠,來日方長,先由他去吧。”趙言懿拉住他,努力的安撫着他的情緒,歪頭看到他肩膀上的傷痕,急忙問道,“這傷是怎麽回事?難道這範秦還敢對你動手?簡直太目無王法了!”
“我這是小傷,隻是……這個村民,實在是無辜……”
他心痛的走到青娥身邊,把自己随身攜帶的錢袋取下來遞給她,“你叫青娥對嗎?今日之事,都怪我……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這些錢你先拿去吧,若是還有什麽難處,隻管到府衙來找我。”
青娥已經哭的泣不成聲,抹了一把朦胧的淚眼,略帶絕望的說,“大人,我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要怪就隻能怪這世道,不給我們這些賤民生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