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沉浸在一片朗朗的笑聲中,隻有站在門邊一角的凝心,眼底一片寒意,悄悄退了出去,回到自己房中發着呆。
“小姐,您怎麽了?”蕙蘭倒來一杯香茶,問道。
此時的凝心心裏說不出是嫉妒還是不甘,自己論樣貌和門第,哪一點比不上萬冰玉,聽别人說她就是一個沒讀過書的鄉野農婦,不過是因爲衡心遠高中狀元,她才能跟着享富貴,其實還是一個村婦罷了。
而自己呢,可是知府千金,自小錦衣玉食,通悉詩詞歌賦,谙熟琴棋書畫,當年父親還有意要将自己送入宮中。
爲何這衡心遠卻對自己沒有半分動心?
自己原本還想同住一個屋檐下,隻要多在他身邊出現,他總會動情的,但是現在萬冰玉又有了身孕,衡心遠的心就更不可能放到别處了。
府衙的恭賀聲一直到亥時才漸漸散去,衡心遠和萬冰玉屋裏的燭火也已經熄滅了。
凝心獨自披着外衣走到廊檐下,看着姣姣月色,心中升起一片怅然,忽然聞見假山後面傳來陣陣悠揚的笛聲,嗚嗚咽咽,跟眼前的精緻十分契合。
但是這夜深人靜的,府中還有何人能半夜奏笛呢?
她踏着山石循聲走過去,卻在近水的一座亭台裏,看到了斜倚在紅柱旁的趙言懿。
“趙公子?”她從背後輕喚一聲。
趙言懿轉過頭,一見是她,立刻收起了手中的竹笛,行了一個禮,“馬小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趙公子不是也沒睡,還有閑情逸緻在這裏吹笛。”她淡然一笑,望了望石桌上喝幹的酒壺,“這麽晚了,趙公子一個人在這裏吹笛,飲酒,莫不是有什麽心事?”
這趙言懿客居府中,平日隻跟衡心遠夫妻兩人來往,對于這位凝心小姐,也從來沒有什麽交情,不想卻在這裏碰到了。
既然她是衡府的客人,自己也該以禮待之。
“哦,隻不過是見今晚月色很好,白白辜負有些可惜,所以出來玩賞。”衡心遠請她入座,給她眼前的杯子裏添了一些茶。
“是啊,這月色就好像人一樣,若是白白辜負了,也會抱憾終身的。”凝心望着月色,幽幽的說道,眼角餘光撇向趙言懿,察覺到他眉間淡淡的憂傷。
看來,他果然對萬冰玉有情……
不然那日也不會專程來找自己,讓自己去給她道歉。
“馬小姐此言差矣,成全心愛之人,又談何辜負呢?”趙言懿端起杯中酒,一飲而下,醉意湧上心頭,他猛地想起在京都之時,自己跟萬冰玉也曾對月暢飲,往事如夢,他隻是一個旁觀者。
但是看到現在萬冰玉和心遠,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那些不曾開口的心意也就慢慢隐去了。
“說起來,我還真的羨慕冰玉姑娘呢,有衡大人這麽專一的夫君,又有趙公子甘願做她的追随之人。”
“馬小姐誤會了,我并非什麽追随者,我與心遠和冰玉是多年故友,情義非常人可比。”趙言懿看出她的微妙心思,不過是想借自己,挑撥心遠夫妻的關系,自己雖然沒有姐妹,但也是在宮中長大。
那些後宮女子間的争鬥翻來覆去無非也就是這些,于是又意味深長的望着她補了一句,“況且,命裏有時終須有,有些東西,如果不是自己的,就算再怎麽費盡心機,也終究不會得到的。”
“有些事,總還是要自己争取了才知道屬不屬于自己的。”
凝心站起來,欠身行了個禮,“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回房了,趙公子也早些休息吧。”
迎着茫茫月色,她轉身回到了房間。
想從趙言懿身上下手,看來有些困難。
自從萬冰玉懷孕了,衡心遠搞的比誰都緊張,不僅讓人把房間裏所有的衾褥被單都換成了松軟的雲絲被,連她每日的飲食都要過問好幾遍。
之前萬冰玉喜歡吃的酸辣口味和鮮魚,通通不準入府,每天隻能下床兩個時辰,其餘時間隻能在床上躺着安胎。
郁悶的萬冰玉叫苦連天,“這也太沒有人性了吧,我怎麽懷個孕像坐牢一樣啊,這不是才第二個月嗎,等到臨産的時候再這樣也不遲啊……”
李嬷嬷站在一旁笑着,“小姐,這些都是大人吩咐的,讓我們幾個寸步不離的看着你,大人說了,他知道小姐是耐不住的,指不定有跑到哪裏去,萬一傷到了胎氣,我們可要跟着遭殃的……”
萬冰玉無奈的垂下頭,玩着手裏的玉佩,嘟着嘴一臉委屈愁悶,“哪有這麽容易就傷到胎氣了啊,我現在一天隻能下地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隻能在床上躺着,還什麽都不能做,快憋死我了……我,我都快得褥瘡了!”
剛走到門外的衡心遠聽見她連天的抱怨聲,推開門笑問道,“怎麽了,對于我的安排,娘子是不是有什麽不滿啊?”
“心遠,我真的沒事,大夫不都說了嘛,我胎氣甚穩,出去活動活動,不會有事的。”萬冰玉看見他就像是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閃閃發亮,“我想明天去村子裏看看,行不行嘛……”
“不行,村子裏的事我都讓徐良去負責了,大夫是說你胎氣甚穩,但是大夫也說了頭三個月最爲關鍵,所以啊,還是請夫人再忍耐一下吧。”這是衡心遠第一次理所應當的反駁萬冰玉,心裏别提多爽了。
“喂喂喂……你别走那麽急啊,你放我出去啊……”萬冰玉眼看着他頭也不回的關上門走了出去,心裏暗暗想着,難怪古代難産率這麽高,孕婦都不能運動,生孩子的時候能順利嗎。
一直在床上躺到半下午,她才能下地活動,推開門,正好一縷暖陽打在身上,心底一片溫暖,院子裏幾個仆人正在侍弄花草。
果然是春天到了,連牆角邊那棵沉寂了許久的梨樹都發出了新芽。
此時,趙言懿剛好從外面辦事回來,看她隻穿了一件單衣站在樹下,趕緊脫下自己的鬥篷給她披上,關懷道,“冰玉,這裏風大,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啊。”
“哦,我看見這梨樹開花有些好奇,你方才去哪了?”
“去各縣查看了一番村裏個戶的男丁數量,既然要向皇上請旨重頒征兵制度,我們自己總得拿出一份像樣的調查彙總……”趙言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