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吃餃子的陳霞聽見這話，動作停了，擡起頭來看着趙瑩，“什麽叫我不配？趙瑩，你别忘了，你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可我身上也流着我奶奶的血！”趙瑩反駁。
周良看這母女倆劍拔弩張的氣勢，提議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有什麽話最好是心平氣和的說，陳女士，請你注意言辭。”
陳霞覺得好笑，“我注意言辭？這位先生，剛才是誰先出言不遜的，難道你聽不出來嗎？”
視線在落到趙瑩的身上，陳霞眼裏已經帶上了幾分譏诮，“不錯啊瑩瑩，你這個靠山，找得蠻不錯的嘛！”
“他是我朋友，你别一口一個靠山的，說得那麽難聽！”趙瑩氣極。
林奶奶弓着腰站在趙瑩身後，也點了點頭，“是啊，阿霞，小周是瑩瑩的朋友，你别那麽說。”
陳霞也不跟她們啰嗦，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我還是那句話，你們給我五十萬，我馬上回羊城。”
她坐在沙發上，提完了自己的要求，臉不紅氣不喘的吃着餃子。
趙瑩卻覺得好笑，“你憑什麽要五十萬？你的工作沒了，那是你自己作的，這些年我給我奶奶的錢也一直被你攥在手裏，你還想怎麽樣？”
“房子拆遷了你們不是還能拿到一筆錢嗎？”陳霞輕描淡寫的說，“我現在拿了五十萬，拆遷款我一分都不要，沒占你們便宜。”
她說得理所當然，趙瑩卻被她的話給氣笑了。
這麽多年了，她跟這個母親之間，似乎就沒有和平談話的時候，每次隻要面對面，那就一定會吵架。
“我爸的事，我可沒忘，你别想讓我給你五十萬！”
陳霞吃餃子的動作突然停了。
屋子裏陷入了一片甯靜當中。
過了大概十多秒，陳霞“啪”的一聲摔了手裏的筷子，站起身，揚起手就往趙瑩臉上揮過去。
周良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握住了陳霞的手腕，眼神清明，“陳女士，請你自重！”
陳霞知道自己拼體力拼不過周良，當然，她也沒想過要跟周良拼這個。
把周良的手甩開，陳霞又坐回了沙發上，“瑩瑩，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在你面前提你爸，可是你爸爲什麽會死，你真的知道嗎？”
說起這個，趙瑩的眼睛立刻紅了。
她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雖然那個時候她還小，但是當年的事，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再開口的時候，趙瑩的嗓音已經帶上了一點哭腔：“還不是因爲你？如果不是你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亂搞，我爸怎麽可能喝醉了酒開車，怎麽可能……”
“那你知道我爲什麽會在外面亂來嗎？”說起當年自己的隐秘事，陳霞臉上沒有一點兒愧疚，也沒有悔恨，隻是寫滿了憤怒。
反倒是一直被趙瑩護在身後的林奶奶，身體小幅度的顫抖起來。
見趙瑩抿着嘴唇不說話，陳霞笑了，目光落在了林奶奶身上，“你怎麽不問問你奶奶當年做了些什麽？如果不是她，我會變成那樣，你爸爸會死？如果不是她……”
見陳霞的情緒又激動了，趙瑩趕忙道：“你别想把所有事都推到我奶奶身上，我爸是我奶奶的親生兒子，我爸的死怎麽可能……”
“是啊，就因爲你爸是她的親生兒子，而我這個兒媳婦隻是個外人，所以她就能那麽對我！”陳霞說着，臉都漲紅了。
林奶奶一雙渾濁的眼變得通紅，“阿霞，當年的事是我不好，是我不該那麽做，你有什麽不滿就沖着我來，那跟瑩瑩沒關系。”
老人家年紀大了，瘦骨嶙峋的，背也駝了，整個人隻往那裏一站，就讓人忍不住覺得可憐。
可這樣的可憐，陳霞的心裏卻一點兒也生不出來，甚至還覺得有些痛快。
“跟她沒關系？”陳霞冷笑着，“如果她不是個女孩兒，你會那麽對我嗎？”
林奶奶顫抖着嘴唇，低着頭不說話。
看到她這樣，陳霞又笑了，“怎麽，你是看你孫女現在賺錢了，怕我把當年的事說出來，讓她恨你嗎？”
趙瑩聽着陳霞的話，聽得雲裏霧裏的，不由的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在趙瑩的記憶裏，奶奶一直都對她很好，隻是以前爸爸對她不是很親近，陳霞就更别說了，幾乎沒怎麽管過她，有時候難得跟她說兩句話，也基本上都是罵她的。
可是今天看來，怎麽好像陳霞以前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陳霞本來也不想幫林奶奶瞞着，現在趙瑩又問了，她便把當年的事說了出來：“我告訴你，瑩瑩，你爸是家裏的三代單傳，這事兒你知道吧？”
趙瑩眨了眨眼睛，更迷茫了。
這件事她當然知道，可是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突然想到了什麽，趙瑩微微皺眉，“難道是……”
“不錯！”陳霞打斷了趙瑩的話，又帶着恨意瞥了林奶奶一眼，“你奶奶一直想要個孫子，結果我生了個女孩兒，你奶奶就把所有責任都怪到了我的頭上，用了多少難聽的話來罵我，我一句都沒忘！”
當年林奶奶還年輕，又确實想要個孫子，她沒有上過學，也說不上什麽教養，見陳霞生了個女孩兒，難免失望，就用了不少話來罵陳霞，而且都是市井裏最不堪入耳的話。
盡管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但是那些屈辱的話也經常會回響在陳霞的耳邊。
想起當年受的委屈，陳霞的眼眶紅了，眼底沁了一層淚光，“你奶奶重男輕女，可是我不一樣，你到底是我的女兒，我想給你辦個滿月宴，你奶奶說什麽都不答應！”
“阿霞……”林奶奶出了聲，還伸手想去拉陳霞。
可她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陳霞給打開了。
趙瑩立刻把奶奶護到了自己的身後，沖着陳霞道：“你對我奶奶客氣點兒！”
盡管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但是陳霞覺得她也說得很明白了，趙瑩剛剛出生的時候，林奶奶根本就不喜歡她。
甚至于可以說，是很厭惡她。
所以陳霞以爲，趙瑩原本是會理解她的，卻沒想到，都這樣了，趙瑩還護着她奶奶。
“你奶奶不答應也就算了，我用自己的私房錢給你辦了滿月宴，請來了親戚，你知不知道你奶奶當着所有親戚的面說了什麽？”
她一雙眼睛怒紅的看着躲在趙瑩身後的林奶奶，幾乎咬牙切齒道：“她說我不知檢點，說我不想給趙家生兒子，說我把趙家的兒子賣了換了個女兒回來！”
她是趙瑩的親生母親，又怎麽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可當年的林奶奶作爲她的婆婆，卻擲地有聲的當着所有親戚把那些話說了出來。
而且當年她嫁進趙家之前确實有過一段感情，但是兩個人後來性格不合，分手了，林奶奶知道那件事，一直抓着不放，三番五次用各種難聽的話來侮辱她。
“瑩瑩，我是個女人，就那麽被你奶奶敗了名聲！”說到這兒，陳霞已經淚流滿面。
她自認爲嫁進趙家以後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趙家人的事，林奶奶年輕的時候脾氣不好，她也沒說過什麽，隻是盡心盡力的侍奉婆婆，可是換來的是什麽？
不過是别人的诋毀和不理解罷了！
“阿霞，是我不好……”林奶奶的眼睛也紅了，眼淚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滿臉都是悔恨，“當時我也是生氣了，我看到你以前的男朋友來找你，我……”
“他來找我的時候我怎麽跟他說的你沒聽見嗎？”陳霞打斷了她的話，質問道，“你明明聽到我拒絕他了，明明聽到我說隻想繼續自己的日子，你卻去瑩瑩她爸面前挑撥離間，颠倒黑白，說我跟别的男人牽扯不清……”
趙瑩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嗡嗡嗡的直響，陳霞後面說的話，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怎麽會這樣呢？
她從小到大都覺得那麽和藹的奶奶，當年怎麽會做那樣的事……怎麽會……
看趙瑩有些站不穩，周良趕緊扶住了她，問：“你怎麽樣？”
“我沒事……”趙瑩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又看向了陳霞，“那你跟我爸呢？”
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既然陳霞對趙家是有感情的，那又怎麽會演變成後來的樣子？
說到這個，陳霞更覺得痛心，“你爸信了你奶奶的話，天天跟我吵架。”
想起當年的荒唐事，陳霞冷笑，“他罵我不知羞恥，說我賤，說我不要臉，剛開始我還會跟他争辯，後來想想，算了。既然人家都這麽罵我了，我的名聲也壞了，要是不坐實了，那我不是冤枉嗎？”
趙瑩瞪大了眼睛，周良也皺眉看着若無其事說着往事的陳霞。
誰能想到，一個女人居然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接觸到趙瑩和周良的眼神，陳霞卻半點兒也不意外，反而還笑了，看着他們問：“怎麽？你們覺得不能理解？那是因爲你們不是我，沒有過過我當年的日子。”
她走到趙瑩面前，一字一句道：“瑩瑩，你别怪我不疼你，如果你是個男孩，那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錯了胎，成了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