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不隻一次的說過,以前算命的說他會生兩個兒子,所以妻子懷二胎的時候,錢江很高興,把她照顧得非常好。
卻沒想到,生出來的會是個女兒,而且後來妻子也沒有再懷孕過。
因爲這件事,錢江對錢清母女倆非常不滿,經常打罵。
那會兒錢有爲還小,不敢攔着,隻能偷偷的看着,帶着錢清躲出去,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錢江早就打完人出去買醉了,隻剩母親一個人在床角捂着傷口哭。
有一次母親被打得受不了了,跑出了家門,撞上了一輛車,成了植物人,再也沒有醒來過。
而在那之後,錢江居然帶着錢有爲從江城搬走,把隻有幾歲的錢清和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母親丢在了江城。
後來,錢清是在舅舅家長大的,雖然舅舅一家對她很好,但是對于錢江做的事她卻全都記得,對錢有爲和錢江的怨恨也越來越深。
在錢清看來,錢江那麽疼錢有爲,如果那個時候錢有爲能夠站出來勸勸錢江,幫母親說說話,那也不會發生後來的那些事。
錢有爲一直都知道錢清對他的怨恨,卻從來都沒有怪過錢清,隻是想着怎麽彌補。
因爲再回頭看,當年的事,确實是他做得不夠好。
所以等他找回江城來以後,不管錢清對他的什麽态度他都不在意,也不管錢清有什麽無理要求,他都會滿足。
隻是希望能彌補一些自己的虧欠,能讓錢清好過一點。
他卻不知道,其實錢清的心裏也是自責的。
她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她不是個女孩,而是個男孩,那就不會有那些事了,錢江不會整天酗酒,然後拿母親出氣,母親也不會因爲毆打跑出家門,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後來一想,她是男是女,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決定的人是錢江。
所以她又把那份自責全都轉加到了錢有爲和錢江的身上。
工作之後,有一天,錢清遇見了魏然。
她長到這麽大,也不是沒有男孩子追過,不是沒有喜歡過别人,但是魏然跟其他人不一樣。
魏然對别人的好根本不摻雜目的,她就這麽毫無理由的喜歡上了,她想跟魏然在一起。
所以她才會做這些事,但是卻沒想到,現在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卻全都被魏然知道了……
錢清用力的抱住了頭,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了下來,滴落在地面上,浸出一圈一圈的圖案來,雜亂無章的交錯着。
正在錢清心亂如麻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動也不動。
還是後來喬若晴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她才把手機從口袋裏拿了出來。
用手背胡亂的抹了抹眼睛,看見是醫院打來的電話,錢清趕緊把電話接了起來,舉到了耳邊,“喂……”
因爲在哭,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電話那頭的人或許是不在意,或許是沒有注意到,立刻道:“喂?是錢小姐嗎?你母親醒了,你快過來看看吧!”
“什麽?!”錢清“噌”的一聲,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把其他事情勸都抛在了腦後,對着手機那端的人問,“你說的是真的?我媽……我媽她……”
可能是因爲太激動了,她居然有些語無倫次。
“醒過來了。”電話那頭的人接過了她的話,催促道,“現在一直在找你呢,你快過來吧!”
“好,我……我馬上就過來,馬上就過來!”錢清一邊答應着,一邊挂斷了電話。
一旁的錢有爲隻聽見錢清問了關于母親的事,至于對方到底說了些什麽,他一個字也沒聽見,心裏有些慌,趕緊過來問:“清清,媽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錢清擦了擦眼淚,笑了出來,“媽醒過來了,醒過來了!”
話一說完,她才反應過來面前的這個人是誰,臉上的笑容瞬間又冷了下去。
“我跟你說這個幹什麽?!”嘟囔了一句,錢清轉身要上自己開過來的那輛出租車。
喬若晴怕錢清這樣開車會不安全,趕緊拉住了她道:“上我的車吧,我送你過去。”
即便現在錢清處于很興奮的狀态,但是随着喬若晴的聲音傳入耳朵裏,她又想起了剛才在這兒發生的事。
那些記憶全部回攏,錢清想起了自己對喬若晴做過的一切,以及,喬若晴現在什麽都知道了的事。
眼神中閃過一抹警惕,錢清問:“你會有這麽好心?”
“……”喬若晴實在是無奈得很。
“不然怎麽辦?你要是出了什麽事,錢總會高興?”喬若晴問。
錢清這才回頭看了看還站在原地的錢有爲。
是啊,那個人是她的哥哥。
雖然她很不想承認這層關系,但是這就是事實,他們之間的血緣,無論如何都剪不斷。
咬了咬唇,錢清最終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跟錢有爲說,自己上了喬若晴的車。
錢有爲對着喬若晴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無聲的感謝,喬若晴回應之後,開着車走了。
車到醫院門口停下,錢清甚至來不及等車停穩就打開車門下來了。
喬若晴看得心驚膽戰,連忙喊道:“你慢點兒!”
錢清卻像是沒聽見似的,隻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跑。
她跑了沒一會兒,喬若晴看到錢有爲也過來了,問道:“你這妹妹性子怎麽這麽急?平時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看着錢清的背影,錢有爲隻是笑了笑,一個字也沒說。
他當然知道錢清爲什麽會這麽着急。
等這一天,錢清已經等了快二十年了,現在母親終于醒過來了,她怎麽還可能像平時一樣雲淡風輕?
看了看喬若晴,錢有爲問:“喬總,跟我上去看看嗎?”
喬若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兒,有些詫異,“我?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畢竟她跟錢清連朋友都算不上,剛剛還揭開了那樣的秘密。
而且她跟錢母也不認識。
錢有爲卻像是看穿了喬若晴的心思似的,開口勸道:“不管今天的事情怎麽樣,也不管清清以後認不認我和我爸,這次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手下留情,不要跟清清計較。”
這兩件事看起來沒有什麽關系,但是喬若晴卻明白了。
錢有爲說得也算直白:想讓她上去看看錢清跟錢母抱着痛哭流涕的樣子,感動了,舍不得追究錢清的責任。
“錢總,你倒是……一點兒也不藏着掖着。”
說了一句玩笑話,喬若晴看了看醫院裏,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我不去了,我想去看看我爸,好久都沒去過了。”
在來的路上,錢清可能是因爲過于興奮了,把小時候錢家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說了出來。
在今天之前,喬若晴一直都以爲所有的父親都跟自己的父親一樣,對女兒那麽好,可是聽了錢清的訴說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那樣的父親存在。
知道勸不動喬若晴,錢有爲也不想勉強她,更沒有任何資格勉強她,最後也隻好點了點頭,說了聲“路上小心”,然後快步走進了醫院。
他去到病房裏的時候,正好看到母親在跟錢清說話,母女倆哭成一團,說話都帶着哭腔。
縱使是錢有爲一個大男人,看得眼眶也有些發紅。
母親成了植物人以後,他好幾年都沒有見過母親,後來錢清允許他過來看看,也不能來得太勤。
每次他過來的時候,母親都是安安靜靜的躺着,他每次都會跟母親說好多話,但是也不知道母親能不能聽見。
他一直都在想,要是母親能醒過來就好了,可是現在人真的醒了,他站在病房門口看到這一幕,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走進病房去喊一聲“媽”,又不敢。
萬一母親跟錢清一樣,都在爲了當年的事情怪他呢?母親現在才剛剛醒過來,很多情況還不一定,萬一經受不住刺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想到這些,錢有爲又不由的往後退了兩步。
甚至他覺得,他最好的做法應該是馬上離開,不要出現在母親的視線裏,也不要讓母親知道他來過。
反正錢清應該也不會提的。
他還在這麽想着,病床上的女人已經往這邊看了過來。
看着站在門口那個躊躇不前的男人,錢母微微愣了愣,細細的觀察了好幾秒鍾,突然笑了出來,問:“是有爲嗎?”
聽見錢母的話,錢清和錢有爲都是一愣。
往門口看過來,錢清狠狠地瞪了錢有爲一眼,然後扶着錢母的肩膀柔聲道:“媽,你看錯了,那不是……”
可錢母卻像是沒有聽見錢清的話似的,對着錢有爲招了招手,“有爲,你過來。”
小時候,她也經常這樣跟錢有爲說話。
好多年沒有的感覺突然出現,錢有爲忘了自己的逡巡與不安,不由自主的進了病房,到了病床前站定,顫抖着嘴唇喊了一聲:“媽!”
“哎!”錢母立刻答應了,她伸出手來,想要拉錢有爲的手,但是可能是因爲昏迷了太長時間,所以手上有些無力。
看到母親的手就那麽垂了下去,錢有爲幾乎是下意識的,趕緊把那隻手握住,輕輕的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