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生點點頭，神色十分得意“既然仙流一脈需要掩人耳目，我就把仙流道法的内容，改成了這個《道士行爲準則》，厲害吧？”

齊慕拿着小冊子，左翻右翻，心裏一陣嘀咕。好家夥，從小師父就讓他看書學習，每次都是用這個《道士行爲準則》作爲教學标準，以至于齊慕一看到這本書就頭大。沒想到這本書，竟然是仙流一脈的道法集合。

齊慕隻恨自己之前不知道好好學習，如果很小就開始學，到現在說不定早已神功大成。一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偷笑，連忙将《道士行爲準則》揣進了懷裏。

張天生看到了，點點頭，說“這就對了。這書關鍵非常，是仙流一脈的根基。你現在不用急着去看，以後有時間，再好好翻看。其中還有不少符箓繪制使用，并與仙流之術相互影響，威力不小，你也可以多看多學。”

“所以師娘的符箓本事，也是你教的麽？”齊慕笑道。

張天生嗯了一聲，又是喝了一口酒，輕聲說“齊慕，之前師父我的夢想，一直都是觸摸仙流頂峰，現在再無可能，反而讓我看開了。天道就是天道，人力有窮，絕不可能逆天而行。修煉仙術，也不過是空中樓閣。你雖然比師父聰穎很多，天資超卓，修煉仙流道術也許會有大成，但也不可追求長生如仙。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否則落得和我一個下場，切記切記。”

齊慕笑道“那可不一定，如果我比你厲害了，追求成仙，也無不可！”

張天生笑了笑“想要真正練成，談何容易？罷了，仙流之術，我就和你說到這裏。前路漫長，你也許會碰到其他的修道之人，一定不要暴露自己，這是其一，第二就是，走好每一步，不要走歪路。”

齊慕看着語重心長的張天生，心中感動，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張天生看在眼裏，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感慨萬千。還記得十八年前剛抱起這個孩子，哇哇大哭的樣子，還記得十五年前走路連摔幾跤的樣子，還記得十年前爬樹揭瓦的樣子，還記得一年前，穿起道袍，跟着自己做香火事的樣子。

過去的一幕幕如走馬燈一般出現在張天生的腦海裏，他想笑又想哭，不知道用什麽樣的感情來面對齊慕才好。未來的路隻能他一個人去走，不論風雨不論晴，也隻有他一個人了。

他會遇到什麽樣的人，他會有什麽樣的故事，這些，自己都看不到了。

張天生鼻子一酸，幾乎墜下淚來，趕緊忍住，再看過去的時候，齊慕也正看着他，眼神明亮如星，嘴角滿是笑意。

“老道士，你要是擠出幾滴貓尿，那酒就白喝了哦！”齊慕展顔大笑“師父，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難過啦，明天我就收拾東西走。你在這裏，好好養病。什麽時候好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回去。或者過個幾月，我就來看你。”

張天生笑道“你能明白我苦心就好。别來看我了，我要是好了，自己會去找你。如果沒去找你，說明我就沒好，你來看了也沒用。”

“那可不行，你可要給我好好的。”齊慕笑道“你是我師父，永遠的師父。我不準你死，你就不能死！”

張天生哈哈一笑“好好睡覺吧，休息好，明天上路！”

師徒二人下了屋頂，入房睡覺。第二天一大早，齊慕采了野果山菇，問老農買了雞鴨，又連着抓了很多魚蝦，一半做了早飯，一般放在水缸裏養着。等到秦慕容起床走入小院子，桌子上已經擺了雞湯，紅果，野菜炒菇，還有一條紅燒魚，色香味俱全，讓剛醒來的黑狗小弟都繞着桌子一圈一圈地轉。

張天生坐下，秦慕容也是坐下，跟着說“齊慕，你要走了，還做這麽菜。我之前對你有些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這兩天有你照顧你師父飲食，我很放心。”

齊慕受寵若驚，連忙笑道“師娘擡舉我了，我師父早就吃膩了我做的菜，您别嫌棄就行。這是我做的最後一頓了，以後我師父的起居，要靠您了。”

秦慕容點點頭“吃飯吧。”

齊慕笑道“師父師娘，你們先吃，我等等秦柔夷。”

“别等她了，她不舒服，還在休息。”秦慕容頭也不擡地說。

齊慕一愣，刷地站起來，急道“不舒服？怎麽了？生病了嗎，感冒還是發燒？”

“别問了，總之你就趕緊吃飯，吃過飯早點上路吧。”秦慕容淡然說“也不用告别了，我會和柔夷說一聲的。”

齊慕呆了又呆，忍不住看着張天生。張天生眼珠一轉，忽的眉頭緊皺，握着手腕，顫聲說“不對勁，好像，好像黑雲劫發作了，本想控住在手腕，但現在有些控制不住了。”

秦慕容神色一變“快進房，我來看看。”說着就扶着張天生往房間裏去，張天生回頭對着齊慕擠眉弄眼，齊慕心領神會，等到兩人進了房間關上了門，這才抱起一盆果子，走到秦柔夷門口，猶豫了一下，也不進去，輕聲說“秦柔夷，你，你不舒服嗎？”

房間裏一陣沉默，齊慕低聲說“我把吃的放在你門口，你如果餓的話，記得吃哦。”他把果子放下，然後轉身走了一步，又回頭說“秦柔夷，我，我要走啦！”

房間裏還是沒有聲音，齊慕歎了口氣，腦海中都是那一抹倩影。他擡起頭來，面前卻是一閃，秦柔夷站在院子裏，穿着一身青色上衣，白色長褲，一條麻花辮繞在胸前，美麗的臉蛋正看着齊慕，微微發紅。

齊慕吓了一跳，撓撓頭，笑道“你不在房間裏嗎？師娘說你生病了。”

“你還會回來嗎？”秦柔夷輕聲開口，跟着說了一句“回來看你師父。”

“當然，也許下個月，我就會再回來一趟，或者兩三個月之後。”齊慕呵呵笑着“不過來回一趟還是蠻遠的，我得回去想辦法賺點錢，然後坐飛機過來，可不能像這一次一樣，一走就是一個月，差點把我累死了。”

秦柔夷微微點頭，在背後的手忽然伸出來，把一個七彩花環遞了過來。“這是我早上摘花編的，給你吧。”

齊慕伸手接過，左看右看，很是喜歡，直接戴在了腦袋上，繼而笑道“怎麽樣，好看嗎？”

“不好看。”秦柔夷把臉轉到一邊去。

齊慕尴尬一笑，點點頭說“對對，不是好看不好看，是帥不帥，我覺得挺帥的。”

秦柔夷雙手放在身後，腳下随便甩着，俏臉卻揚起來看着天“你走了，我怎麽吃魚？沒人做飯了。你不是說還要做烤魚給我們吃麽。”

“其實很簡單呀，”齊慕精神一振，就要滔滔不絕“先把魚給切開抛光内髒，再分開兩半，内面對着鐵盤烤架，然後最重要的湯料，你隻要……”他以爲秦柔夷想知道怎麽做魚，就想在走之前把話都說了，卻沒想到秦柔夷一擡手打斷了他，扭回頭來，一雙眼睛盯着齊慕，沒好氣地說“啰啰嗦嗦，真是麻煩，誰問你這個了，别說了别說了。”

“不是你問我的嗎？”齊慕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閉嘴，兩個年輕人都是沉默。秦柔夷有些不耐煩，一跺腳，怒道“你沒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齊慕看着面前如花女子，一股沖動直沖腦袋。雖然隻是幾天相處，但他已經喜歡上了秦柔夷，隻是他不過年少，對情感之事懵懵懂懂，即便知道喜歡，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此刻對着秦柔夷的質問，他心頭一熱，張嘴就說“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秦柔夷臉上升起绯紅，嘴唇輕咬“跟你去哪裏？”

齊慕膽子更大，笑道“這裏有什麽好玩兒的？你不是喜歡聽我講故事嗎，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我可以帶你去商場買衣服，可以去吃各種好吃的，可以看電影，反正，反正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在這裏，每天就是修道，看着山水，很無聊的！你，你跟我走吧！”

“但是，阿媽不會讓我走的。”秦柔夷垂下頭去。

“不讓你走，你不會偷跑麽？”齊慕笑着說“我師父也總是不讓我幹這個，不讓我幹那個，我都是随着自己來的。關鍵是，你願意跟我走嗎？”

秦柔夷咬了咬嘴唇，忽的擡起頭，說“你先去，我會去找你。我會說服阿媽，讓我出去遊曆，我，我就會去找你。”

她神色堅定，齊慕驚喜不勝，連連點頭“好，好，我，我等你！”說着往前一步，伸出手來，不知道是想擁抱，還是想要握手，一時間停在原地。

秦柔夷看了他一眼，莞爾一笑，往前一步，一雙手伸出來，把齊慕的手，輕輕地，輕輕地，捧在了自己的手心。

齊慕穿好道袍，拿起布包，告别張天生，秦慕容，秦柔夷，以及黑狗小弟，轉身朝着山路走去。

望着齊慕背影，張天生忽的老淚縱橫，昂聲喊道“小子！這一路好走！記住！世間多有魑魅魍魉！秉持道心胸中暗藏！”

齊慕沒有回頭，遠遠擺了擺手。小弟幾聲狗吠，喚醒了蒼雲山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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