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認識我嗎?”
自從腦溢血以後,外婆總是不認人,偶爾記起她的名字會叫她幾聲,偶爾叫着她的名字卻不知道她就是洛秋安。
“秋安,秋安,我的秋安。”老人沙啞着嗓子摸了摸洛秋安的頭,“我怎麽會不認識我的秋安。”
洛秋安含笑點點頭,“外婆,我去給你買早餐,你等等我。”
她和外婆從小相依爲命,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另娶了一個女人回來,那個女人不喜歡她。
她也不喜歡那個女人,要不是外婆看不過眼,把她接了過去,洛秋安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這個年紀。
如果外婆忘了她,洛秋安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撐下去。
天空陰沉沉一片,頃刻間下起了傾盆大雨,洛秋安将懷裏的早餐護得嚴嚴實實。
一路奔跑,雨水淋濕了她的外套,烏黑秀麗的發絲淩亂,醫院樓下的早餐館離醫院不遠,甚至有幾家餐館遠近聞名,不少人慕名而來,雨越下越大,距離醫院還有一小段距離,洛秋安急忙向着旁邊的餐廳屋檐下跑去。
靠窗的一家三口笑語嫣然,一片和諧。
夫妻兩人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父親溫柔夾出一塊蝦仁放在女孩的碗裏。
洛秋安怔怔地站在窗前,她曾經也喜歡吃蝦仁,她滿身狼狽,裙角滴答滴答落着一顆顆水珠,冰冷刺骨,裏面的女孩一頭短卷發,巴掌大的臉上藏不住的嬌縱,她搖了搖自己父親的手臂,“爸,同學都穿capet的奢侈品牌,今年校慶,我也想定制一條獨一無二的禮服。”
他父親被小女兒搖晃得頭暈,“好好好,給我們平平買。”
洛屏平這才心滿意足的夾起了一塊蝦仁發在父親碗裏,“爸,你真好,把我最喜歡的蝦仁分你一半。”
洛軍無奈的轉開視線,“你這孩子,這麽小氣,才一塊?”
他的視線不經意略過窗外,方方正正的國字臉表情仿佛凝固在這一刻,“安安……”
洛屏平順着洛軍的視線望去,她那同父異母的姐姐神色怔愣的站在窗外,不知哪裏吹過一陣風,掀起了她所謂的姐姐髒兮兮的裙角,冷得女人打了個寒戰。
洛屏平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她身側的母親林白蓮捏了一把洛屏平的手腕,洛屏平急忙收斂面上的嘲笑,好在洛軍可以看到她的神色。
“哎呀,我見到姐姐太高興了,要不要叫姐姐一起進來吃頓飯啊?”
洛軍渾濁的眸子看不清楚神色,“不了,這樣的餐廳不會允許她副模樣走進來。”
他這個大女兒從小到大不省心,盡給他丢臉,上課總是睡覺,考出了圈子裏這些纨绔的最低分。
洛秋安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出洛屏平譏諷嘲笑的嘴臉,她咽下那抹酸澀,抱着早餐,義無反顧的沖進了雨中。
她不知道沖刷在臉上的是水還是淚,她見慣了父親嚴肅的模樣,她就以爲父親一直都是這幅模樣。
原來不是。
她的腦海裏浮現很久之前,她問父親要零花錢,她的繼母卻将她趕出門外,“你這麽大了還不會養活自己嗎?盡給你爸添麻煩,多餘的東西。”
十五歲的她開始洗盤子,開始發傳單,開始當服務生,開始畫設計稿賺錢,一連兼職幾份工總算是養活了自己,她晚上兼職,白天上課沒有精神,忍不住打瞌睡,考試沒有高分,至今她還記得父親那雙失望厭棄的眼和洛屏平譏諷的嘴臉,仿佛她就是路邊的垃圾,他們看了一眼都覺得厭煩。
洛秋安嗤笑一聲,她從小就是多餘的,打擾了那家人的幸福生活。
還好,她有外婆。
洛秋安退開醫院的門,将完好無損還冒着熱氣的早餐遞到護士的手中,“麻煩你送給我外婆一下,305室病房。”
她這個模樣,外婆看了免不了擔心,“謝謝你了,就說我臨時有事先離開一會。”
“沒問題的。”
護士見她一臉狼狽,“你趕緊回家換個衣服吧。”
洛秋安點點頭,她沒有回去換衣服,反而去了她外婆李蓮香主治醫師的辦公室。
主治醫生對這個小姑娘很熟悉了,這個年紀,難得這麽孝順懂事。
“安安呐,有什麽事嗎?”
“我外婆的手術期限還能寬限多久?”
主治醫生眉頭緊擰,“當然是越快越好,最好三天之内動手術,不能再拖了。”
洛秋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手術費用一共多少?”
“我主刀,手術費最多三十萬,昂貴的是,你外婆後續治療恢複用的藥物,安安,你最好準備好七十萬,這個手術危險程度很高,建議你最好的藥物。”
“……好。”
整整七十萬,她去哪裏準備?
洛秋安失魂落魄的拖着這具疲憊的身子,對了,還有……父親。
洛秋安咬了咬下唇,閃過洛屏平譏諷的嘴臉,她邁開腳步,比起外婆,這些不算什麽。
想到父親愛好整潔,洛秋安特地換了一套純白的花邊小裙子,黑色的卷發披散在腦後,巴掌大的臉略顯乖巧。
搭乘了公交,洛秋安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洛家别墅敲了敲門,“叩叩。”
“誰啊?”
張嬸打開門一看,“大小姐,您回來了?”
“張嬸?誰來了?”
林白蓮從身後站出來,看到是洛秋安,扭過頭對張嬸訓斥,“不要什麽人都随便放進來,張嬸,你的工作不要了是嗎?”
洛秋安鼓起勇氣擡起頭,“你不要罵張嬸,她不知道是我。”她的眼神朝别墅裏看了看,“我爸呢?”
林白蓮冷下臉,“你找你爸幹什麽?替你那病死鬼外婆要錢嗎?我告訴你,沒門,你爸爸的财産都是屬于平平以後做嫁妝的。”
“我外婆不是病死鬼,我爸聽到你這話可不知道作何感想。”洛秋安高昂起頭,露出纖細的天鵝頸,“爸——爸——,爸,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