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低沉清潤的聲音,響徹耳畔,不冷不淡,卻聽不出任何情緒,“太後說的極是,上官将軍,本殿下也是恍若隔夢初醒。”太子不鹹不淡的插了一句,皇後憋着笑,用錦帕遮掩口鼻,假意輕咳兩聲。
雖猜到事情的始末,但擺與眼前,還是忍不住心悸,慕容嫣兒才是昨夜上了太子床榻之人,那他的女兒呢,太子不喜白兒,也未必鍾情于慕容嫣兒,不然黎王哪裏能娶得走,不言而喻,這裏有人不着痕迹的動了手腳,偷梁換柱,是誰?能将老奸巨猾的太後玩弄于鼓掌之間,他無暇去顧及,他的女兒現在身在何處才是最重要的,目光下移望向黎王。
弟弟以臣子之禮見哥哥,卻絕口不提“妻子徹夜未歸之事”,而且他的态度恭謹卻不卑微,眼神清亮,臉色淡然,通身的書卷氣讓一襲青衫宛如雨後修竹,清逸挺拔,風過不折,雨過不污,似劍鋒而不外漏,微垂亦不自卑,比太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将來這天下還未必是太後能掌控的,上官将軍忽然大徹大悟,“老臣還會再來的。”憤然拂袖而去。
“然兒,哀家愧對于你,今日之事想必你已聽說,事已至此,哀家聽憑你的處置。”
皇後詫異,太後護着太子是真,皇家之内明争暗鬥皆是司空見慣之事,太後漠視規矩,公然偏袒太子,若傳出去,勢必讓皇家遭遇百姓的質嚼。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讓黎王處置她,皇上怕都不敢,“母後,你是氣糊塗了,這是孩子們的事,與您何幹。”
皇後起身一步步走下來,伸手拉住太子,緩步走向黎王,“然兒,你母妃早逝,本宮對你責無旁貸,這幾年有他們的,便也有你的,從未厚此薄彼,今日之事,本宮汗顔,太子作爲兄長,失信與你,該罰,本宮不會袒護。可終究一個巴掌拍不響,黎王妃也不能無緣無故的出現在太子的房内,你是臣弟,也是丈夫,這事你決定吧,嫣兒、太子和你都是本宮的孩子,無論傷及哪一個,本宮都不忍心,可本宮不能因此将此事不了了之,本宮要還你公道。”
墨卓然精雕細琢的臉上冰封般的冷硬,輕輕吐出八個字,“負心薄幸,乖戾寡義。”
慕容嫣兒如篩糠般抖動,入府多日,黎王的性情狠烈決絕,心思詭異,并非常人能夠掌控,舍棄顔面,将她送到太子的床上,豈會是爲了“負荊請罪”這等上不得台面的結論。
滔天的恨意席滿全身,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慕容嫣兒匍匐在地上,順勢将愁緒埋進冰冷的地面,他的所作所爲難道真的能用“恨字”掩過嗎?
淡浮澀意的笑容,嫣兒壓制着怒氣,她深知黎王的手段,決不能急躁,迎合他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太子對這個弟弟有的多是五年前的印象,質子回國,他也隻是禮節上的問候安撫,從未真正的去
了解這個弟弟五年的生活中發生了什麽,黑眸微眯,寒光乍現,嘴角勾過一絲男人尋味的譏諷。這八個字,無疑将他推入尴尬的境地,太後風淡雲輕的勸退上官。這種局勢,上官占不到半點便宜,倒不如趕緊着手尋找女兒的下落,既然出宮,總能有些眉目。慕容乾大勢已去,即使當初大權在握,也不甚在意的人,還需要在落魄之時如此煞費苦心?
“五弟,皇兄汗顔,聽憑處置?”太子看似情緒低落,不過都是做給他看的罷了。
過了許久,這靜谧而華貴的屋子裏,才響起了一聲淡而輕的歎息“皇祖母,母後,父皇在書房等兒臣過去,兒臣告退。”墨卓然丢下一屋子的人轉身向門外大步而去。
“然兒,你是要讓哀家跪下來求你嗎?”太後咄咄逼人,絲毫不打算就此放過黎王,明明知曉,這種尴尬的境遇,任誰都難以壓制怒火,恨不能殺人的沖動,卻要讓人忍氣吞聲,甚至于違心成全,太後這是拿個孝字來施壓給黎王。
墨卓然忽然回身,在太子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轟然下跪,“皇祖母,你還要怎樣逼迫孫兒才能罷手,慕容嫣兒是您讓父皇下旨賜婚給四哥的,我有悖常理,與四哥調換了新娘,本以爲娶到了自己心愛之人,呵護備至。她渾然不知,一覺醒來與太子成就了魚水之歡,您不思責罰當罰之人,卻苦苦相逼,要孫兒懲罰與您,這将陷孫兒于何地。太子犯錯,他是儲君,孫兒沒有資格責怪,您爲了讓我說出一句原諒,要到一封休書,竟要逼迫孫兒與不孝之境,太子是孫兒,難道我就不是嗎?”
“胡鬧,朕希望你們兄弟手足相顧,居然做出讓人不恥之事。”明黃的色彩沾染了陽光的餘晖,愈發的刺眼,一排排奴才戰戰兢兢的跪了一地,可見皇上來的時間不短,上官去而複返,臉上一瞬而逝的躊躇被黎王瞧了個仔仔細細。
“太後,臣剛才查過宮裏出入登記,小女上官白昨夜入宮,到現在爲止仍舊沒有出宮記錄。臣鬥膽,請皇上爲臣做主,太後心善不願爲難身邊的奴才,臣不能苟同,小女是臣的命脈,不尋回小女,臣死都不會離開思甯宮。”太後雙手握緊扶手,蒼白的臉色怒目而視。黎王已讓她束手無策,上官喋喋不休,皇上勢必要徹查到底。
“兒子給母後請安。”皇上該有的禮儀自然不會廢棄。
“皇上日理萬機,是臣妾的疏忽,後宮之事也要勞煩皇上費心,是臣妾的不是,請皇上責罰。”皇後微微俯身,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材迎着春日的微風,衣擺微拂,風韻更甚。
“皇後何錯之有,都是這個逆子惹得是非。”他們是少年夫妻,又是兩情相悅,這麽多年風風雨雨,從不厭棄,怎麽會爲難發妻呢。
簾子晃動在他冷峻的面上滑過一串光影,照的那唇角一絲
笑意尤顯溫和,轉身落座望向太子,怒火中燒,他還在壯年,太子就打起武将的主意,難不成當他是個死人嘛,“逆子,那是你的弟媳,你就是饑不擇食,也該懂得倫理尊卑,真真是想氣死朕嘛?”
太子重新跪下,向皇上磕頭請罪,太後心疼,恨不能代替他跪着。
皇上握着皇後的玉手,輕聲安慰着。越是看着兩人伉俪情深,太後心氣越大,“上官将軍去而複返,原來是質問哀家來了,也罷,皇上是九五之尊,哀家老了,不中用了,皇上若是覺得思甯宮讓人嫌棄,就關了吧,哀家搬去鷹王府就是了。”胡攪蠻纏是太後慣用的伎倆,皇上多數也是得過且過。
“太後,您是皇上的母後,天下母親的表率,臣以爲,太後宅心仁厚,定然理解臣思女心切,還望太後細細的查問臣女的下落,臣感激不盡。”上官跪地,言辭鑿鑿。多年征戰沙場的老将,沒有他們,哪裏來的太平盛世,皇上自是心疼他們的,國家的穩固還要依靠他們抛頭顱灑熱血。何況事件本就是太後謀算的,若不給上官一個交代,何以安撫忠良。
“哀家今日若不能給上官将軍滿意的答複,将軍怕是要将思甯宮翻過來了。”
“臣不敢,臣一門忠烈,甘願爲朝廷效力,戰死沙場。”
“來人,将昨夜執勤的奴才和侍衛帶來,讓皇上詢問。”太子與黎王退後幾步,坐下來,奴才們重新換水上茶,慕容嫣兒身份特殊,處境尴尬,隻是向旁邊挪了一米,繼續跪着。
呼啦啦進來一波人,俯首跪地,多是戰戰兢兢,皇後于心不忍,後宮權力之争,倒真真是難爲了這些個奴才,往小了說是受些責罰,替主子受過,若是嚴重了,舍了性命,又有誰能記住他們,不過是如蝼蟻一般殘喘而活罷了,皇上不怒而威,原本緊繃的氣氛更加的陰沉,“朕問你們,昨夜上官白小姐可有來過?”
“奴才回皇上,上官白小姐确實來過。”
“馮嬷嬷,你是宮裏的老人,照顧太後多年,穩重得體,朕信得過,你來回話,昨夜,上官小姐何時離開的,由誰将上官小姐送走的?”皇上打破沙鍋問到底,一副勢如破竹,必要查個水落石出的架勢,讓太後都有些拿捏不準,莫不說跟了她多年的奴才,一邊是要盡忠的主子,另一邊則是問鼎天下的君王,弄不好便是滿門抄斬的下場。
“這…”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順着她的臉頰,越過褶皺的皮膚滴落在大殿光潔如鏡的地面上,顯得尤爲刺眼。馮嬷嬷心如明鏡,上官小姐根本是人間蒸發,她們均不知道人在何處,如若實話實說,太後絕不會輕饒了她,太後一手導演這幕,就是爲了鞏固太子的根基,皇上正值壯年,眼睛裏容不下沙子,父子間的矛盾越積越深,于太子不利,太後豈會不清楚。 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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