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低聲音,溫柔的表情帶着受傷的痛楚,隻是深情的望着她,暖意從他的身體湧現,一點點靠近慕青。
“燒掉北國的糧草是四哥的主意,廖勝軍一旦離開軍營,四哥的暗衛便會行動,四嫂看過天向,今日辰時會有東南風。我們隻有這樣才能讓北國退兵,哪怕隻是暫時的,也可以讓墨國的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慕青懂得,兩國交戰,各爲其主,何況她骨子裏就是墨國人,“四哥四嫂很厲害,你想過嘛,我的身份沒有了,回到京城,誰還會在乎,我給你做侍妾都是高攀了。”
“又在胡說,你永遠都是正妻,本王的後院隻你一人,在容不下旁人。這點,你無需,庸人自擾。”
上官在大帳之内與晉王讨論着下一步的計劃,在上官的眼中,晉王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有着無人能替代的光環。
此刻,卻深入的感受到,晉王雖是皇子,武功策略,領兵打仗都是遊刃有餘的,這樣的人才,以往卻被埋沒了,是金子就會發光的,正是如此,才會讓晉王成爲下一任儲君的不二人選。
“以王爺所見,北國會撤兵嘛?”
晉王抿着茶水,用手指輕敲桌面:“廖勝軍不會輕易退軍,故而,我們需要再添一把火。”
上官雙眸發亮,不愧是鬼才,天資聰慧,這樣的主意都能想到,他将李大山叫來,耳語幾句。
廖勝軍焦頭爛額,傷腦筋的很,夥夫讓人給打了,清湯寡水的飯菜,士兵們饑腸辘辘,他這裏卻是有米有肉,僅剩的好東西都在這裏了。
士兵圍了他的營帳讨要說法,尤其是聽說因爲糧草被燒,北國需要征訂糧草,正如晉王所言,墨國老百姓遭殃,北國亦不能幸免,糧草被征收,他們的親人就要餓肚子,他們爲國征戰,流血犧牲,卻不能給家人安定的保證,違背了他們入伍參軍,保家衛國的初衷。
“将軍,您想想辦法,現在大家鬧了起來,要回去,我們攔不住呀。”
戰場抗命,第一個處決的就是主帥,廖勝軍忽然想到了北國後方的小鎮:“先去鎮上找些糧食。”
“将軍,我們的軍費不夠,這麽多人,我們要買多少糧食,等到上面撤退的命令下來,大概要十幾天吧。”他們不知道的是,廖勝軍還未将糧草被燒的事情告知北國朝廷。
月色高潔,照得青瓦牆裙氤氲着層層的暖意,萬籁俱靜之際,周遭一點點動靜都能被無限放大。
北國的這座小鎮,百姓安居樂業,大有夜不閉戶的迹象。一陣略微嘈雜的腳步聲,嘻嘻索索的在蟬鳴聲的掩護下流入小鎮。
廖勝軍派來的人,不是買糧,而是來偷的。這種行爲很是不齒,但對于廖勝軍這種小人行徑之輩,倒是稀疏平常的很。
來了一百多人,拉糧食的車子停留在各家各戶的外面,他們手中都拿着迷香,不能殺人越貨,就隻能用這種龌龊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将糧食運走了。
他們一身黑衣,行走在夜色下,悄無聲息的繞到各家各戶的後牆,肅穆陰沉,翻牆而入。
一陣兒棍棒敲打的聲音,夾雜着鬼哭狼嚎的求救聲不斷傳來,讓這個安靜如斯的夜晚,瞬息就躁動起來。
上官将軍與晉王站在小鎮的最高處,俯身往下去,嘴角的笑意越發的大了。
“還是王爺高明,明日将這些人扭送到官府,廖勝軍想要瞞住糧草被燒一事,怕是難上加難了。”上官說的謙卑,骨子裏早就笑作一團。
三更剛過,廖勝軍被人從夢境中拉來起來,頗爲惱怒的吼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饒了本将軍的好夢。”
守在門外的士兵跪地而報:“将軍,小鎮的鎮長帶着全鎮的百姓,壓着一幫黑衣人到了軍營,說是您的人,要讨個說法,而且此事驚動了瓦城的知府大人。”
廖勝軍的迷迷糊糊瞬間就一掃而空,機靈的打個冷戰,慌忙穿衣下床,抓住士兵的衣領,緊張的問:“瓦城的知府大人可是親自來了?”
“那倒不曾。”
“一群蠢貨,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将浮遊冰叫來。”
浮遊冰一夜未合眼,派出去的人一個都未回來,這擺明了就是不正常,更别說糧食了。
這會兒聽說鎮子上的人鬧了起來,就慌裏慌張往将軍的大帳而來,路上與來找他的人撞了個滿懷,連出聲訓斥都來不及,就一頭紮進暮色之中。
廖勝軍看見是浮遊冰,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腳,“讓你辦件事情,都能辦成這樣,你該不會是通敵叛國,向着墨國吧。”
浮遊冰顧不上疼,噗通跪在地上,光是聽聲,膝蓋骨都夠受的,“将軍,末将絕對忠心與北國,家眷老小都是北國人,怎麽可能去給墨國通風報信。”
“那你說,現在怎麽辦?外面鬧成這個樣子,總要有人出去頂上,才能讓那幫人消氣。”廖勝軍滿含殺機的雙眼,布滿血絲,就如地獄的惡鬼般死死地瞪着他。
原來在這裏等着他呢,浮遊冰在心裏暗罵,廖勝軍這個王八蛋,這些年自己鞍前馬後爲他做了多少見不得光的事情,這是要卸磨殺驢了,休想。
“将軍,這件事是末将不得力,給将軍闖下彌天大禍,末将願意代将軍去向鎮上的老百姓請罪。”
廖勝軍的臉色好看了許多,伸手扶起浮遊冰,彈彈他身上的塵土,溫言細語的樣子着實讓人惡寒:“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放心,本将軍會保你安然無恙,去吧。”
浮遊冰眼珠子提溜亂轉,嘴裏一個勁的感恩戴德,出了大帳,狠狠的吐了一口,叫來自己的親信,囑咐幾句,大步向着營帳外黑壓壓一片的人群而去。
天即亮未亮,旭日還未取代那輪彎月,老百姓群情激奮,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叫罵着,離近了才看清楚,他們的手裏都拿着鋤頭和扁擔,就連婦女都拿着菜刀,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浮遊冰轉念一想,廖勝軍要拿走人家賴以生存的口糧,是誰都會奮起反抗,何況北國國泰民安數年之久,大家都安穩度日,雞鳴狗盜之事少之甚少,北國的士兵卻去偷老百姓的東西,勢必要找個合理的說法。
“大家聽我說。”浮遊冰選了一處最高的地方,方便大家都能看到他。
圍着老百姓的士兵開始蠢蠢欲動,仔細打量,不難發現,雖然穿着同樣的軍服,卻是換了一撥人。
浮遊冰的心腹沖他點點頭,其餘的人都退到了很遠的地方,就連廖勝軍此時想要靠近,都要經過浮遊冰的允許了。
“大家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這件事确實是我們做的不好,不該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軍中糧草本來很足量,無需去麻煩大家。”
“昨日,忽然起了一場大火,将糧草都燒掉了,我們這麽多的士兵爲了保家衛國而來,你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餓死吧。”
鎮長越聽越生氣,這是什麽狗屁解釋,就是說他們不能餓死,那麽老百姓的命不值錢,就該餓死嘛。
他站在前面,掐着腰,大聲吼道:“滿嘴噴糞,你們的糧草燒沒了,就該向朝廷去讨,去要,憑什麽要拿我們老百姓,還是用這種雞鳴狗盜的不齒行爲,有違孔孟之道。”
浮遊冰那是油腔滑調,賊眉鼠眼之人,這一打量,便知這位老人在鎮上說話定是德高望重的,隻要激怒他,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你這位老人家說的未免太過偏薄了,我們冒着生命的危險來抵禦外敵,你們就該支持才是,即便朝廷的糧草要來,也要有些日子,難道就看着我們這些人都餓死嘛。”
“若是我們這些人中有你們的親人,你們就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們都餓死,墨國的軍隊打過來,你們一樣要做階下囚,做亡國奴,到時候,你們的糧食就是墨國的,還能站在這裏,跟本将軍讨論何爲孔孟之道。”
浮遊冰這張嘴倒也不是吃素的,那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還能對付不了這些老實的莊稼人。
“你們這些狗屁将軍,就會踩在我們老百姓身上作威作福,北國慕青公主,人家活得好好的,你們居然敢瞞着朝廷繼續開戰,昨日燒了糧食的天火就是對你們的懲罰,還敢在這裏大言不慚的說,保家衛國,你們這是挑起事端。”
浮遊冰聽出話裏的意思不對呀,兩軍陣前的事情,倒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傳出去倒也正常,可昨天到現在,他們并沒有派人到鎮上去采購肉菜,怎麽會說着這麽有理有據的。
疑雲剛起,他就丢在了一邊,當務之急,是要讓瓦城的知府大人過來,才好将廖勝軍的罪行做實,這樣自己才不至于被廖勝軍事後滅口,那樣的小人,才不會兌現承諾,更不會保他安定。
“你們這麽多人鬧到軍營也無計可施,來人去将那些人趕走,将我們的士兵救回來。”
鎮上的老百姓一聽就急了,這明擺着是要以多勝少,欺負人呀。鎮長将長矛一戳,“老夫今日就要看看誰敢向前一步,老夫曾經跟随過先帝爺,雖然解甲歸田多年,也容不得爾等這般不講理。”
浮遊冰輕蔑的笑了,别說是先帝爺,就是當今皇上,他們都是鞭長莫及,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亦是常态。
兩方人馬正在對峙不下時,由遠至近傳來馬蹄聲,浮遊冰是武将,一聽便知,來的人馬着實不少,該是瓦城的知府大人到了。
要說旁的官員,廖勝軍倒也是隻手遮天,毫不在乎,可瓦城這位知府大人,那是大有來頭,他是皇上的親弟弟,王爺的身份,爲何在瓦城做了知府。
隻因他的母妃,如今的太妃娘娘,喜歡瓦城,自小也是在這裏長大的,他本來可是将瓦城當做他的封地,自娛自樂,做個閑散王爺,偏巧前些年瓦城做了個飛賊,最後被他跟揪出來的,老百姓一呼百應,他便順理成章,接了瓦城的知府。
這些年,瓦城一帶能風調雨順,夜不閉戶,他可是功不可沒,這位王爺眼裏揉不得沙子,廖勝軍若是栽到他的手裏,那就是就地正法都不爲過呀。
依着這位耿直,剛正不阿的性子,隻要見到慕青公主,北國進軍的目的就徹底瓦解了,究根結底那也是皇家自己的家務事,孰輕孰重,浮遊冰可管不了,隻要能保住他的這條小命,就是謝天謝地了。
這位知府大人在家排行最小,故而,朝中上下都尊稱其爲小王爺。鎮長像是看到了救星,就要叩拜。
小王爺鯉魚打挺從馬上跳了下來,順手攙扶住他,“你老的大禮,本王可受不起,您在先皇身邊多年,都不曾被訓斥,便是大智若愚之人。”
“小王爺,我們都是平民百姓,若不是被逼無奈,怎麽敢于官家鬥法,實在是被逼無奈,他們要搶走我們的糧食,将我們活活餓死呀。”
“豈有此理。”這位小王爺看上去也就是剛剛三十出頭,皮膚白皙,容顔清秀,倒有幾分書生氣,可從剛才下馬的動作,不難看出,亦是有功夫的。
“末将給小王爺見禮。”浮遊冰一副中規中矩的模樣,哪裏還有剛才的趾高氣昂,嚣張跋扈的樣子。
鎮長伸手,顫顫巍巍的指着他,像是被氣急了:“就是他,口口聲聲禮義廉恥,确實要我們将口糧拱手讓給他們,軍營的糧草被天火少了,他們居然就能惡毒的要偷走我們的糧食,小王爺,有一便有二,若不能拼死護下我們的糧食,我這個鎮長倒不如死了幹淨。”
鎮長老淚縱橫,心酸苦楚,多少讓小王爺有些動容,看向浮遊冰的眼神如利劍般,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