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随風掀動,屋檐下一串瓷鈴铛搖曳起細碎的清響,幾隻停歇在屋頂上的雀鳥驚起,撲閃着翅膀飛向竹林深處。
朱屋内,雲皮紙制的燈盞外罩,攏住一室的朦胧。臨窗處,花梨木矮幾上随意放着一套仿汝瓷茶具。
天青釉壓手杯裏浸潤着清涼的茶湯,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托着,送到微啓的薄唇邊。
朱冉成擡頭與慕青四目相接,這次他的眼神堅定,沒有絲毫的躲閃,更多的是一層堅毅。
紫苑剛要上前質問,便被慕青制止,她與朱冉成接觸不深,卻深知此人謀算頗深,一旦撕破臉皮,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麽更加出格的事情。
目前,敵強我弱,不易硬對硬,那就用迂回戰術,等到戰王的歸來。
“你們下去吧,我與表哥有幾句話要說。”紫苑紫南并未走遠,站在門邊,時刻注意裏面的動靜,奈何門邊還有朱冉成從北國帶來的侍衛守着,多少給了她們些威懾力。
慕青再次審視朱冉成,他已經沐浴更衣,刻意打理過了。衣着華貴非凡,腰間的玉佩更是通透明麗,紋路繁複精緻。門外守着的侍衛,威風凜凜,器宇不凡。
他微微閉目,将臉上那咄咄逼人的氣勢收斂,面容濯濯清朗,外衫斜落在地,領口微微敞着,長發未束,落于肩頭,就這樣閑閑散散的,到格外養眼。
若是換成傾慕與他的女子,看到這樣的畫面,就要如癡如醉了。偏巧慕青對朱冉成的行爲趕到不齒,自然不會在意他是何種風情萬種的。
“表妹爲何不坐,一路走來車馬勞頓,我們算是到家了,表妹自己随意就好,這裏是上好的茶湯,表哥親手煮的,嘗嘗,可是家鄉的味道。”
“你終于不再掩飾了嘛?說吧,你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從我生病開始,就應該是表哥的手筆吧,那樣一出大戲,讓表哥費心不少,那能否告知,戰王現在身在何處?你又要将我如何?是送回北國幽禁一生。”
“還是就地解決,省的給北國,你的主子,再去找不必要的麻煩。”慕青語氣不善,連帶面部的肌肉都因生氣而有些顫抖。
風吹簾動,環佩叮當,悅耳至極。
“表妹,難道這裏頤養天年不好嗎?我費盡心思才找到這裏,便打算帶着表妹長居于此,不問世事。”
“至于表妹提到的事情,我承認,從喜歡表妹開始,我便動了心思。本來,隻是想着,你若是幸福了,便将這份感情埋在心裏。”
“直到慕萱的出現,她的舉動讓我明白,既然喜歡上一個人,就要積極的去争取,從開始布局到一步步的走來,我廢寝忘食,生怕一個不留心,就将你丢了,那份煎熬,是你無法想象的。”
“我不能容忍戰王含情脈脈的看着,更不能坐視你對戰王的全心依賴。我就是要将你搶回來。表妹,無論以前如何,我們都重新開始。”
“那些黑衣人是什麽來路?”
“晨曦樓的漏網之魚,我花大價錢雇來的,讓這些人去對付他們的舊主子,你說他們怎麽可能會痛下殺手,戰王不會死的,隻是被困在了路上,追不上我們。”
“那些藥物對你的身體不會有大礙,隻會讓戰王慌了手腳,隻有這樣,才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中招,他是身經百戰的名将,自然就會時刻留意周圍的變化,我不這麽做,如何能将您順利的帶出來。”
“你沒有與北國達成共識,将我送回,或是其他的決定?”
“北國是我們的國家,遲早要回去的,不過,等到我們兒女成群了,再回去,冉青會照顧好我們的家人,九皇子也會茁長成長,等到他日登基爲皇,你就不用東躲西藏了。”
慕青發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你就那麽有自信我會與你這樣生活下去。”
“有顧慮,所以,我會殺了你身邊所有可能幫助你的人,再将你困在我的身下,等到有了子嗣,你便是不願意看到我,也會爲了孩子接納我,不要罵我卑鄙,爲了你,我什麽都能幹得出來。”
朱冉成的瘋狂是慕青始料不及的,想到床榻之間的男女之事,她雖未經曆,但是出嫁時,母後曾經言傳身教,還是懂得些。
她瑟瑟發抖,她想要的是與相愛的人厮守一生,即便是男女之間的床榻之事,也是與戰王在一起,她不能接受朱冉成。
“你想要的處死紫苑和紫南,那就連我一起解決掉吧,你的青山綠水,我無福消受。”
“表妹,若是你答應與我相處,我便不會勉強你,更不會将她們殺死,但是你要保證,她們會安分守己,否則,我的侍衛會視她們爲威脅我生命的人,那時候,我們都觸不及防的會給她們收屍。”
朱冉成的風淡雲輕和冷血的樣子,與之前判若兩人,慕青都不敢去想,人的轉變爲何會這麽的快。
從那場設計之中掙脫出來,戰王就疲于奔命的尋找慕青,可是天下四方,他都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惱恨自己的疏忽大意,讓慕青再次消失,還是讓他的愚蠢給作弄的。
黑衣人提醒戰王,可以利用晨曦樓的舊部,人多,眼線多,找到的幾率大一些。
這幾日就如熱鍋上的螞蟻,戰王備受煎熬,好在今日有了好消息傳來,在西風口的附近發現了晨曦樓的标志,看樣子,是紫苑留下來。
戰王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不足半日的功夫就追到西風口,就連身下的馬兒都口吐白沫,險些交代了。
西風口是當地百姓稱之爲鬼門關的地方,因着這裏的地勢險要,而且進去之人都能出來過,便被稱爲鬼門關。
墨量亦趕了過來,他絕不允許,戰王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貿然進入西風口。
珠簾被風卷起,春日朝陽斜照,輾轉過他眼角眉梢,風吹淩雲,玉樹微動,一切的安靜,都無法阻止慕青對戰王的思念。
紫苑将早飯端過來,簡單的白米粥和兩碟小菜,還有餅子,“主子,朱公子正在組織人去種地,據說有菜,還有麥子,看來,他是蓄謀已久的。”
“連種子都能随時帶在身邊,當然是準備了許久的,是我大意了,總覺得,他一介書生,不會那麽陰毒,原來,陷入感情的人,亦能這麽的瘋狂,就如當初的慕萱一般。”
“主子,這裏四面環山,我們不知道是怎麽進來的,最近一段時間,亦談不上出去。而且這裏的地形很怪異,昨日我借着給您洗衣服的理由,去找附近的小溪。”
“結果,我和紫南居然看到河水的對面居然全部是沼澤地,也就是說,我們根本不是從地面上來的,而且河水是成環形,将我們這裏固守在裏面的,我們根本出不去,奴婢大膽猜測,這裏應該有地下通道。”
慕青像是看到了希望,“能找到在哪裏嗎?”
紫苑搖搖頭,地道太隐秘了,又是朱冉成親自負責的,她們根本找不到入口。
“你們這幾日先不要妄動,以免被他們盯上,禍及安全。”慕青吃着食物,心裏開始盤算,地道既然那麽重要,朱冉成一定藏得比較深,洞口的位置可能在哪裏呢。
巫蠱之門一掃往日的陰霾,大祭司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苦苦研究許久的藥丸,今日終于成功了,給病人服藥後,效果很明顯。
晴兒的制藥手法獨特,卻能将所有藥材的成分最有利的融合在一起,而且,晴兒一點都不藏私,将配藥的伎倆大大方方的拿來出來。
井皇叔得到消息,第一時間找到晴兒商量對策,慕青的失蹤對他們都是措手不及,長纓派去跟蹤的人,被朱冉成給甩掉了。
這個看着不經風雨的文弱書生,骨子裏暗藏的能力,倒是讓井皇叔刮目相看了。長纓一再自責,是他低估了朱冉成,才會造成慕青公主的失蹤。
晴兒敏思苦想,遲遲未有發聲,晉王倒是已經安排老八派人去尋找了,隻要不是北國出手,一切皆有轉機,憑借朱冉成的能力,還不至于從墨國和南盛國的地界上飛出去。
“他們爲何會憑空消失,西風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不如我們也去看看。”晴兒提議正中井皇叔的心思,就連身子弱的玲姨都揪心。
大祭司得知他們要走,心中不舍,卻不能刻意挽留。看着活潑調皮的蜜兒大祭司流露出喜愛的目光。
妙手仙子帶着蜜兒去西風口,多少有些擔心,朱冉成準備如何對付他們,還未可先知,但是蜜兒一旦成爲朱冉成的目标,他們就很難保證蜜兒的安全。
“大祭司,蜜兒還小,我們這次出去帶着不是很方便,若是您不介意。”
話未說完,大祭司立刻表态,蜜兒留在巫蠱之門,他絕對會照顧好小丫頭的,蜜兒看樣子很喜歡這裏,居然沒有反對就欣然應允了。
倒是明月有些迷茫,她也想跟着過去,父親明江看的很緊,她一時半會兒想不到脫身的辦法。
事不宜遲,商定之後,便打點行裝,連夜啓程,尤其是玲姨,剛找回女兒,還沒有好好相處,就要分開。
一路上井皇叔都握着玲姨的手,冰涼涼的,“你的身子骨要緊,切莫動氣,孩子不會無緣無故的走丢,目前看,朱冉成沒有要傷害她的性命,我們這麽多人,一定能找到孩子的。”
他溫言細語讓玲姨的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都是我的錯,當初若不是我自私的選擇逃離,孩子就不會受到那麽多的磨難,小小年紀就嘗到了被人折磨的滋味,是我這個做娘的不夠好。”
壓抑在心中多日的憋屈,終于在這一刻統統吐了出來,井皇叔撫摸着她的背部,“不是你,這些都是我的優柔寡斷造成的,我當年若不是想要遮掩皇室的家醜,便不會任由太皇太後對你們下手,我自以爲是的想,我定能護你們周全,卻錯過了護住你們的時辰,若說錯,那也是我,老天爺要罰,也該沖着我來才是。”
妙手仙子騎在馬上,晉王因着他的緣由,并未坐車,“玲姨應該不會跟着你回藥王谷了,本王能看出來,你父親還是很在意玲姨的,而我們是你帶入谷裏的,多少你的心裏都會不好受的。”
“父親的身體已然不如以前了,玲姨中間有次發病很危險,父親便用了換血的法子,傷了根本,恐怕時日不多,這次才會沒有阻止玲姨的離開,他照顧不了玲姨多久了。”
晉王的震驚過後是深深的佩服和敬仰,能将心愛之人放手,不是每一個男人都能做到的,甚至有些人死去,還要讓心愛之人去陪葬,這些都是見怪不怪的。
妙手仙子不開口倒是溫文爾雅,如琳琅珠玉,輕軌俊秀:“妙手仙子可有意中人,如果有,本王可要讨杯喜酒喝的。”
“有,可人家心有所屬,我卻不願回頭。”
一陣清風,裹着清爽之氣,撲面而來,擡眼望去,湖水波光粼粼,晨陽橫波,柳浮水面,風景秀麗的讓人不忍移開。
“你們如今身上的蠱毒已解,何時準備要我送分大禮,也好喝杯滿月酒,沾沾喜氣。”
晉王發出爽朗的笑聲,一時之間隊伍像是都被感染了,馬兒都走的歡快了許多,晴兒在馬車内,抿唇而笑。
喜鵲打趣,反被晴兒調侃:“暗一向我讨要某人,我一時忘了問是哪個,流珠,你也是的,與暗一都要成婚了,還這般捂着,還把我當小姐看嘛。”
流珠無辜被她們主仆二人拿來做筏子,面皮瞬息就紅的如同冬季的火炭,“小姐,你莫要亂點鴛鴦譜,暗一與奴婢什麽也沒有。”
“哦,那是我弄錯了,一會兒便知會王爺,給暗一尋一門好的親事,省的他自作多情,壞了我身邊丫頭的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