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眨了眨眼睛,明亮的陽光透過輕紗窗幔,輕輕投撒在她的臉頰上,淺淡的暖香于鼻翼間流轉,撫平了心底的急躁和不安,她每日都能到地面上來透透氣,畢竟總是生活的地下,人會被憋壞的。
“我與大祭司有約定,他治好你的情蠱之毒,我便随她回這巫蠱之門做聖女,從此後,與外界再無瓜葛,一心一意研制藥丸,造福蒼生。”
穆青說的輕松,想起制作藥丸的過程,她都要嘔得吐酸水了,平日裏覺得晴兒做得藥丸,又是曬,又是煮,又是搗,又是熬,又是捏的,這麽複雜的過程,讓她親身經曆時,方才醒悟,她是厭煩的。
戰王來之前便猜到了緣由,但是聽到慕青親口說出來,還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動。
緊緊的抱着慕青,“今日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要将你帶走,付出什麽代價,我都無所謂,一會兒,我就去找大祭司,軟的不行,我就硬搶,反正不能任由你在這裏受罪。”
一局已定,大祭司眉峰促起:“王爺好高的悟性,這局棋,老朽輸的心服口服。”
玲姨的心思不在棋局上,她将目光放在不遠處的地方,晴兒和晉王緩緩地散步,一點點的向他們這邊走來。
“怎麽,大祭司還在猶豫不決,慕青不是你要找的人,您心知肚明,至于原因,我無可奉告。”晴兒斬釘截鐵,霸氣淩然的語氣,讓井皇叔擡起雙眸。
“玲姨,晚點,我有話要與二位說。至于慕青,大祭司還請高擡貴手,放她與我們一起離開。”
大祭司将棋子有條不紊的收到盒子内,“晉王身上的蠱毒如果不根治,随時都會發作,你以爲,單憑藥物就能壓制,那是因爲控蠱之人,并未出來作祟。”
“老朽雖不能即刻根治情蠱,但是晉王身上的蠱毒,老朽還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他撚着山羊胡,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眯着眼睛,注視着眼前這對十分養眼的金童玉女。
晉王淡笑淺淺,“大祭司,本王的王妃受不得别人的威脅,若是您一意孤行,本王不介意與這巫蠱之門同歸于盡。”
爽朗的笑聲,從大祭司的口中傳出:“巫蠱之門百年基業,豈是你一句話便能蕩然無存的,即便你們身在這裏,老朽一樣可以将你們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出去,年輕人,即便再有實力,也不要對自己的生命輕言放棄。”
“那你想怎樣?”玲姨溫柔平靜的聲音隐隐有幾分怒氣。
“老朽,不過是想讓慕青幫着完成一枚藥物的制作,可惜聖女之身不在,實屬太難。”
“我來幫你,研制藥丸,我很喜歡。”蜜兒從樹叢中跳了出來,俏皮可愛的模樣,喜笑顔開,很是奪人眼球。
“你是巫蠱之門的大祭司,我聽哥哥講了,你無非就是要娘親生下的女兒嗎?我也是呀,而且我的父親是藥王谷的谷主,我自幼便與藥材打交道,熟悉的很。”
大祭司雙眼發出熠熠光芒,就像是在沙漠中饑渴的人,看到了綠洲般的興奮,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娘居然亦是聖女的後人,又是藥王谷出來的,倒真是在合适不過了。
玲姨來不及制止蜜兒,一把将她拉過來護在身後,警惕的目光直逼大祭司。
“老朽不着急,慕青随時可以離開,既然沒有按照約定的内容履行,就不能困住對方。而晉王的蠱毒,老朽随時恭候。”
大祭司走了幾步,站定:“其實,這次研制的藥丸就是治愈情蠱的,這是巫蠱之門最後的禁區,一直未有攻破,如果能做到極緻,完成藥丸的制作,對于晉王妃和戰王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玲姨追問一句:“此話不假?”她緊緊握着蜜兒的手,渾身有微微的顫抖,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們皆是她的女兒,舍去哪一個,她都舍不得。
“老朽告辭了。”
素意幽栖,風月蓉蓉。橫柏湖春水潺潺在夜色中閃着明亮漣漪。
井皇叔站在窗邊,月色的冷凝,投射在他白玉精雕的俊臉,欣長的身姿如月夜靜立,讓他思緒翻滾。
這麽離譜的事情,玲姨一時無法接受,捂着心口喘着粗氣,讓他安撫了許久,才慢慢的接受這個事實。
井皇叔卻陷入了深思,該如何面對慕青,他如今一下子有了兩個女兒,卻又一個是不能擺在明面上的,否則,世人會将她們當做妖魔鬼怪,難以在這個世道上自持。
煙霧胧胧,如批樂沙,燕京的夜晚,空氣細微卻泛着微微的寒意,需要穿件夏夜的面披風,才會好些。
慕青開門時,玲姨就是簡單的紗衣,身子微微有些發抖,她瞬息将玲姨拉進來,給她圍上自己的披風,幫着暖暖了冰冷的雙手。
其實,玲姨不光是因爲巫蠱之門這裏是地下,井皇叔的屋子二層是在地上的,溫度略微高些,而這一路走來都是地下的,巫蠱之門本就陰氣很重,加上晴兒的話,讓她渾身寒戰,才會有了進門的那般無狀。
“喝杯熱茶,巫蠱之門不比燕京,晚上在地下,是有些寒涼的,我剛來的時候,亦不适應,這會兒倒是好多了。”
慕青輕言細語,看不出任何的埋怨,到讓玲姨雙目含淚,這是她辛苦十月生下的女兒,卻不曾看一眼便跳了懸崖。
“對不起,孩子。”玲姨一句遲到的歉意,讓慕青情緒有點把持不住。
她努力将眼淚逼回去,“我曾經怨過,恨過,甚至在看到你的第一眼都不想去原諒,晴兒将你的故事講給我聽,或許你有自己的苦衷,我想開了,不怪了。”
房間裏染着淺淡的熏香,夾裹着幾分茶葉的清香,清新雅緻。
慕青喜歡煮茶,玲姨細細的品着,這是女兒煮的茶,她自然是喜歡的,“蜜兒亦是我的女兒,大祭司的要求,我很爲難。”
不等她說完,慕青便阻止了:“蜜兒很可愛,今日見過了,大祭司的話,你無需放在心上,生死有命,我和戰王都不在意的,他活着,我便陪着。他不在了,我亦陪着。”
“倒是祖母年歲大了,若是你得空了,希望能回去看看,祖母定然會心安的。”
兒行千裏母擔憂,玲姨落下兩行清淚。母親當年看過自己的遺留的書信,該是何等的絕望,又是用了多大的氣力,才将女兒撫養成人。
夜深人靜,一抹黑影,繞過巫蠱之門的暗哨,悄悄的溜出門去,一看便是對這裏很是熟悉的人。
月色的這樣,黑影蹿得很快,半柱香的時間,到了一片墳堆的旁邊,他走到一處新墳的地方,将墓碑移開,探身進去,再将墓碑嚴絲合縫的裝回去。
下了木質的樓梯,是一段不長的通道,他拿了牆壁上的酥油火把,點燃,黑漆漆的地方瞬息亮堂起來。
他将臉上的黑巾扯下來,顯然是二師弟本人。紅裳從一側的角門出來,“你來了,樓主等你很久了。”
淩睿智從墨國一路出來,如過街的老鼠一般,鷹王的勢力遍布都是,而晨曦樓被打擊的所剩無幾,能力都不及冷門的餘部。
二師弟是多年前就埋在巫蠱之門的暗線,這次他們的目的是完成恩人的囑托,将慕青救出去。
這也是他們糾結的地方,到目前爲止,他根本不清楚,能将他們救出來,又一路護送到南盛國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樓主,小的已經探問清楚了,井皇叔這次來爲的亦是慕青,隻是井王妃對慕青的感情,白日裏,與晚上有所不同,小的還未查清楚緣由。倒是晉王妃,曾經與井皇叔夫妻二人在房間内說了許久的話。”
後面的話,淩睿智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倒是那句井王妃,讓他楞在那裏。井皇叔這輩子就認定了慕容玲兒一人,何時從墨國轉了一圈,就整出個王妃了。
“你說井皇叔帶着王妃一起去的?”
“嗯,井皇叔不但帶了王妃,聽聞晉王妃還是井皇叔的女兒,而井王妃亦是墨國的人,閨名是慕容玲兒。”
此話未落,淩睿智翩然起身,向着墓穴出口的位置急急而去。
紅裳顧不上目瞪口呆的二師弟,急忙去阻攔:“樓主,稍安勿躁,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慕容玲兒怎會突然出現,而晉王妃并未改口,可見事情複雜,要不讓屬下想辦法先去探探虛實。”
紅裳與慕容玲兒有過數面之緣,應該認得。淩睿智的心髒砰砰砰猛烈的跳着,他多麽希望,玲兒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就如當初救治他那般,甜甜的笑着。
下一秒,他就咬牙切齒的罵着井皇叔,若不是他橫刀奪愛,始亂終棄,怎會讓玲兒在産下女兒後,絕望跳崖,時隔多年,每每想起,他就肝腸寸斷,夜不能寐。
即便讓井皇叔腿殘了,終生與輪椅爲伴,都無法緩解他内心的仇恨。
第二百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