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姨安頓好蜜兒,回到這裏,入眼的便是男人凄涼的背影,孤單的沉默在夜色的夜幕裏,仿若靜靜等待妻子的丈夫,讓人莫名心中一涼。
“這麽晚了,還有事嗎?”玲姨冷淡的一句話,讓井皇叔瞬息轉身。
“累了吧,該休息了,爲夫幫你鋪好了。”床上攤開的鴛鴦蠶絲薄被,趁着月色,紅豔豔的。
玲姨坐在床邊,有些話還是要攤開說明白的:“你看到了蜜兒,那是我和大師兄的孩子,我不想提及過去,現在還請你高擡貴手,我雖然無法脫離你的掌控,但是完成我餘生的心願,看到女兒健康快樂的生活,不再受到巫蠱之門的糾纏,我便回去藥王谷,你還是莫要強人所難了。”
俊美魅惑的容顔,褪出了所有的戾氣,唯有眉間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愁鎖。
“當年,我的離開有着難以言喻的隐私,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告訴你,若是可以,我當年絕不會選擇退縮。”
玲姨滿頭的青絲松松的绾起,順着肩膀垂落下來,臉上未施脂粉。卻透着一股病态的白皙,那雙明珠一樣的眸子看着他,滿目瘡痍,微抿的嘴唇輕輕顫抖着。
“既然要與我保持距離,既然我不能助你登上皇位,既然我們從一開始,你就打算隐瞞很多東西,又何必讓我懷着孩子,無顔面對家人,面對世俗的唾棄。”
“我萬念俱灰之時,你可知,我拼死生下孩子,才去尋死,就是舍不得将孩子一并帶到陰曹地府去遭罪,母親該是何等的痛心,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還是請回吧。”
玲姨克制自己即将噴湧而出的怨怼,她要心平氣和的,利用井皇叔手裏的權利,将巫蠱之門的事情圓滿解決,還女兒一片自由自在的田地。
原本晴朗的月夜,突然一道閃電劈開了黑夜的森寒,刹那照進屋内,讓黑漆漆瞬息煞白,連帶玲姨死灰般的臉色都顯得不足爲奇了。
電閃雷鳴,就這般毫無征兆而來,雨水随風,嘩嘩嘩的猛地席卷了大地,像是 不放過任何一處角落,窗棂被吹得啪啪作響,井皇叔的臉色很難看。
他快速挪動輪椅,幾乎是用撲的将顫抖中的玲姨摟入懷中,輕聲細語的安慰:“别怕,有我在,一切都由我。”
他修長的五指,骨節分明,指腹細細的摩擦着玲姨的背部,小心翼翼的神情,似乎生怕驚吓到她,璀璨的眸中,溢滿了讓人錐心的疼痛,随時随地都要流出來一般。
玲姨自小就害怕下雨天,失去玲姨之後,井皇叔與巫蠱之門有所接觸,才豁然知曉,巫蠱之門的人,出了大祭司,都懼怕下雨天,這仿佛是他們的魔咒。
故而,巫蠱之門的人出門在外,凡是遇到下雨天,都會在所居住的地方設下結界,一種煙霧障礙,就連江湖上的老手,都不能攻破。
窗外細雨綿綿,風吹落葉,盤旋萦繞,零落成泥。
不知不覺,玲姨竟然就這般睡着了,睡夢中,很不安穩,皺起的眉頭,讓井皇叔甚是心疼,他就這樣半坐在地上,抱着玲姨,以免她的身體挨到地面,受到涼氣的襲擾。
玲姨朦朦胧胧醒來時,已經是半夜了,外面的雨水還在滴滴答答,井皇叔抱着她的姿勢有些僵硬。
因着他的腿傷,不能行走,無法将她送到床上,他就這樣抱着她,防止地面的寒氣傷到她,就這樣盤腿坐在地上,手臂的酸疼,讓井皇叔睜開眼睛。
“你醒了,是不是不舒服。”玲姨起身,将輪椅扶正推過來,井皇叔活動着酸脹的腿,重新坐上輪椅。
玲姨看着他挪動輪椅向着樓梯邊而去,這個時候,長纓不在身邊,樓梯很窄,他的武功施展不開,根本無法安全灼地。
“今晚就在這裏将就一夜吧。”說完,玲姨直接睡到了裏面,将床的外圍整個讓了出來。
井皇叔興奮的像個孩子,玲兒主動留他就寝,他滾動輪椅到了床邊,一眨眼的功夫就躺在了朝思暮想的玲兒身邊,他閉上雙目,安心的入睡,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清晨,萬籁俱寂,東邊的地平線泛起的一絲絲亮光,小心翼翼的浸潤着湛藍色天幕。
玲姨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那雙星子般的黑眸頓時閃了兩下,如黃鹂般清脆好聽的聲音從玫瑰色唇瓣吐出,溫柔婉約。
“早,麻煩,讓我下去。”
井皇叔每日都是獨自睡去,孤單的醒來。盯着頭頂的帳曼,幻想着,某一天,他亦可以與愛人相擁而眠,一起在朝陽中慢慢醒來。
什麽東西,在緩緩的沉澱,凝聚成一抹溫暖,融化他冷如磐石的心。
“等到我将事情料理妥當,會将那塊遮羞布揭開,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并告知與你,玲兒,我一生隻愛你一人,從無悔意,更不會棄你們母女于不顧,當年之事,每每想起,都睡痛徹心扉。”
玲姨坐在梳妝台前,他滾動輪椅向她而來,一步又一步,在寂靜的早晨有着清晰的回音。他健碩的身軀,帶着無形的張力與魄力,仿若隻要一伸手,他就能重新将她擁入懷中。
“啪”的一聲,打破了這份祥和,玲姨将梳子重重的甩在梳妝台上:“我餓了。”
早膳時,蜜兒叽叽喳喳的,小嘴不停的說着王府的各處繁華,還有她喜歡的衣服玩具,一應俱全,妙手仙子默不作聲,這些在藥王谷都是蜜兒心中所想,卻遲遲不能實現的。
藥王谷的傳家祖制,醫治病人,按勞取酬,不得乘人之危,發不義之财。家族傳承,節儉持家,不得鋪張浪費。
即便藥王谷救人無數,多數亦是空手而歸,與富人亦從不獅子大開口,藥王谷内,有麥田,有菜地,養豬喂雞,豐衣足食。
妙手仙子是男兒,自小就被養的過于冷靜,對待事情,無欲無求執念頗深。而蜜兒卻天性活潑,又是姑娘家,并未約束過多。
孩子渴望外面的世界,希冀玩具皆是人之常情,倒是攝政王府,财大氣粗,隻要天下有的,皆能被其收入囊中,怪不得世人多會争權奪勢,這便是千差萬别的待遇了。
晴兒在攝政王府更是待遇極高,府内上下皆知她是攝政王的親生女兒,王府裏唯一的小主子,奴婢們殷勤的很,就連長纓長陽等人都是正大光明的稱呼,小主子。
墨國晉王妃,在南盛國都是避之不談了,這裏,攝政王最大,自然是順延王府的稱呼了,倒是讓晉王爺生出幾分嫉妒了。
看着一雙女兒,大的聰慧懂事,小的活潑可愛,玲姨臉上的笑容又增加了幾分。
“我們什麽時候去巫蠱之門。”
“今日讓長纓去送拜帖,明日就去。一會兒我入宮将官職辭去,午膳前定然回來,王府内,你們随意走動,要去出府,等我回來,再一起去。”
“南盛國雖然太平無事,但是皇家之内争端頗多,我擔心有些人會伺機而動,你們的要聽話。”
井皇叔幾句話将事情分析的條理清楚,亦将他的處境巧妙的說給玲姨聽,他雖是攝政王,卻有冷箭在暗處,需要時時防備。
晉王卻不以爲然:“井皇叔,本王要帶晴兒去附近的逛逛,至于安全問題,本王自然能夠保證的。”
語氣酸酸的,擺明是在怨怼,井皇叔對他能力的小視,這裏雖不是墨國,晉王爺依然可以守護心愛之人。
“你也莫要枉動,北國大軍壓境,與墨國的戰事一觸即發,南盛國與兩國的立場不明,一旦想要與北國交好,拿住你,與北國便是最好的交代,而墨國因你,亦會前功盡棄。”
井皇叔不是危言聳聽,南盛國的立場不明,諸多可能都會兌現,于情于理,晉王爺都要稍安勿躁的。
晴兒将一個春卷放入晉王的盤子裏:“我覺得入鄉随俗,就按照井皇叔的安排,我們即是客人,當然是客随主便了。”
一句客人,讓井皇叔眉峰緊蹙,“你不是客人,這裏本就是你的家,日後莫要說這樣的話。”
晉王更是無語,他的王妃,何時要長久的住在這裏,自然是随他而居住的。
太陽緩緩升起,一縷縷溫暖明亮的光芒透過紗窗射進屋内,茵妃随手挽了一個發髻,穿了一件素雅的青花襦裙,外罩一件淺藍色用金絲勾邊的紗衣,模樣清麗,但卻是匆匆打扮的樣子。
榮南緊跟其後,向着大皇子所居住的屋子而去,一幹人等鴉雀無聲,小皇上用淡漠的眼神注視着一切。
大皇子臉上,身上皆是細小的紅點,整個人都處在發燒的狀況下,嘴角起着白色的小泡,看着就讓人一陣兒心痛。
茵妃握緊雙拳,壓抑内心即将而出的怒吼,一歲多的孩子,身子就要承受這些,她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小皇上。
這個男人果真是狠的,即便要送走大皇子,亦不必讓孩子吃這麽多的苦吧。
一陣兒喧嘩由遠至近,齊妃瘋狂猙獰的模樣,讓茵妃下意識的退後幾步。
齊妃撲到的大皇子的床前,哭的稀裏嘩啦,兒子成了這副模樣,做娘的,自然是心痛難當。
她豁然回頭,目光狠狠的瞪着茵妃:“說,你對大皇子做了什麽?妹妹果真是心狠的,若是平日裏我不慎,得罪了妹妹,你大可以對着我來,怎麽能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下手,你還是人嗎?”
齊妃字字句句,聲聲讨伐,是要将這些日子的苦楚統統退給茵妃。榮南撇撇嘴,爲茵妃抱屈。
小皇上無動于衷,任由齊妃哭鬧。茵妃不做聲,這個男人果真是龌龊的,自己沒有本事擺平井皇叔,就要禍水東引,讓齊家與井皇叔鬧得不可開交。
可惜,天不遂人願,齊尚書老奸巨猾,遲遲不動。井皇叔對朝廷之事本就興趣淡淡,如今,妻子女兒都回來了,自然更想要過田園之樂,哪裏顧得上與這樣的男人周旋。
齊妃看到小皇上對她的無理取鬧,不理不睬,其實于女人來說就是一種放縱。
她瞬息撲向茵妃,還好榮南眼疾手快,擋在茵妃面前,齊妃被宮女們拉開,小皇上回頭,眼眸中帶着一絲慌亂:“你還好吧?”
茵妃微微行禮:“臣妾,有些不舒服,就先行告退了。”
一刹那,茵妃忽然就不想僞裝了,她覺得累,很累很累,不等皇上開口,她已然轉身帶着榮南,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回去了。
看着茵妃的背影,小皇上心中默然,這個女人就不能将真心放在他的身上嘛,他畢竟是這個國家的主宰,她的男人。
茵妃重新躺在床榻之上,榮南不放心,“娘娘,要不讓太醫過來把脈吧,您的臉色蒼白如紙。”
“無妨,躺躺便好,你出去吧。”茵妃閉目,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候在院中玩耍的情景,一幕幕,讓她記憶猶新,井皇叔,那個神一般存在的男子,就這樣刻入她的心中,再也無法自拔。
她入宮,便是要斬斷情根,不再去想得不到的,她要努力做到最好,讓井皇叔贊賞,哪怕隻是一點,都是心滿意足的。
可是,皇宮的爾虞我詐,是是非非,讓她心力憔悴,她累了,要睡一會兒。
小皇上用力推開了房門,一股熱浪迎面而來,夾雜着淡淡的清香,好像她身上的香味。
他不甘心,憑什麽在他身下婉轉呻-吟的女人,要裝着對他冷淡如斯,他的女人,心裏隻能有他。
他不顧茵妃的反抗,就這樣在清晨,不管不顧的強-要了她,摟着身無寸-縷的她,他心滿意足的擁着茵妃,沉沉的睡去。
茵妃聽着均勻,此起披伏的呼吸聲,淚水滑過眼角滴在枕巾上,她這輩子委身與這個男人,就再無回轉的餘地,即便入了地府,亦不再聖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