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妹妹懂得容忍,姐姐不能與你用一樣的辦法,哎,不如就讓大公主病上幾天吧,倒是委屈這孩子了。”
兩人說着話,便各自帶着女兒回去了。
南盛國井皇叔的府邸,單調肅靜,亭台樓閣雖有,卻簡單别緻,小橋流水,水上人家的感覺。
長纓緊走幾步過來,井皇叔穩穩的坐在水邊,浮漂晃動,一條金色的大鯉魚頃刻越出水面,井皇叔的潇灑是南盛國出了名的。
“主子,剛得來的消息,晉王妃他們又到了官道上,看樣子去過藥王谷了。”
“還有幾日能到?”
“大約十日左右,隻是…”
長纓吞吞吐吐,井皇叔不悅的皺起眉頭,長纓和長陽是自小就跟着他的,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往,今日定是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才會躊躇不前,猶豫不決。
“長陽果斷穩重,信得過,本王才會讓她去路上守護晴兒,難道是出事了,直說便是。”
長纓觀察井皇叔的臉色,再三确定,才小心翼翼的提及:“長陽說,從藥王谷出來後,晉王妃的隊伍裏多出一對母女,不同的是,那位母親,像極了當年的慕容玲小姐,而且,大家都稱呼她,玲姨。”
魚竿瞬息掉落在水面上,濺起的水花點點,迎着朝陽,泛起銀色的波紋,随着微風蕩出去一圈又一一圈。
井皇叔騰的起身,向前垮了一步,鞋子和衣服的下擺都沒入了水中,他卻像根本感覺不到,一把将長纓的衣領拽過來,“長陽的信件在哪裏?”
拿着一寸多寬的便條,井皇叔像是握住了千斤重擔,淚水滑過眼角,終究是沒能忍住了,他一陣兒哭一陣兒笑,這是十幾年,長纓都不曾見到的狀況。
若說這個世界上,能讓井皇叔失态,除了慕容玲,再無旁人了。
“長纓,備馬,本王要出城。”
王爺一向是輪椅車馬,一說備馬,長纓激靈靈打了個哆嗦,“主子,您的腿?”
井皇叔的腿疾根本不能駕馭戰馬,除非用内力推動,那就太消耗體力了,與井皇叔體内的毒素有益無害呀,對他的身子卻是巨大的傷害。
“還不快去準備,本王即刻就要出城。”井皇叔此刻的模樣,活脫脫就是暴跳中的雄師,即将出于奔潰邊緣。
長纓不敢怠慢,飛奔而去,井皇叔拖着濕漉漉的身體重新跌落到輪椅上,他和長纓都未注意到,他居然是可以站起來的,情急之下的突變,沒有給他帶了喜悅。
滿心的彷徨和不安,他要親自去證實,那個女子是不是玲兒,他朝思暮想,半夜都會疼醒的玲兒。
他握着扶手的手緊緊的攥着,接着便是不受控制的抖動,他對着刺眼的光芒笑了,瘋狂的大笑,他将手中能紮的東西,統統的丢到了河裏,心裏默默的念着,希望他的大師兄沒有欺騙他,否則,他即便傾巢而出,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将藥王谷百年基業毀于一旦。
井皇叔出城的消息,如平地一聲炸雷,讓皇宮更加的低沉,就連太皇太後都忍不住,闖到了禦書房裏,小皇上正是煩心的時候。
揉着惺忪的眉頭,極不耐煩的問:“皇祖母,可是有什麽急事?”
太皇太後年紀不過五十多歲,因着保養的極好,看上去亦是四十歲出頭的模樣,皮膚上的皺紋很少,就連紅唇都不用胭脂。
午時的陽光正盛,從開着的大門直接透了進來,讓屋内的冷凝之氣散去不少:“皇上,聽聞井皇叔出城了,難道皇上還是擔心他有不臣之心嘛。若是他有,十幾年前就可以動手,何必要等到今日。”
小皇上用極其怪異的眼神看着她,“皇祖母何出此言,朕都攝政王一直尊敬有加,這次他提出辭官,朕還在斟酌之中,畢竟攝政王身體殘缺,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爲朝廷鞠躬盡瘁,朕多少是不忍的。”
太皇太後冷冷的笑着,就連外面的陽光都有些退步了,“皇上可别忘了,北國虎視眈眈,墨國與我們相鄰,一旦失守,你以爲北國會放過我們。有攝政王在,北國的皇室還會忌憚三分,就憑我們,能抵抗住北國的攻擊嗎?”
“笑話,朕有大好的将士,爲了家國天下浴血奮戰,這是南盛國的天下,不是攝政王的,朝中之人隻能聽令于朕。”小皇上說的有些激動,面紅耳赤,他這些年聽到最多就是井皇叔的厲害和功績,将他這麽多年的執政之功化爲烏有。
太皇太後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事情:“你知道先皇爲何要苦苦哀求,讓他一個閑散之人替你執政江山,并且封了攝政王,給了全部的生殺大權,不僅僅因爲,你當時隻是個乳臭未幹的孩子,而是井皇叔背後有個神秘的組織,那是他們井家時代相傳的死士,根本無人能夠撼動。”
小皇上扶着書案緩緩起身,一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看清楚太皇太後臉上的表情,他不能錯過一絲一毫,來推斷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哀家不會騙你,你是九五之尊,是哀家的倚靠,不然當初亦不會讓你父皇選了你,你不要天真的以爲先皇隻有你一個兒子。”
太皇太後今日的爆料一個接一個,讓小皇上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他小時候便聽他的母妃說過,南盛國是巫蠱之術的起源之地,亦是巫蠱之術的流傳之地。
這裏孕育着一個不能對外人言明的事實,那就是南盛國的皇室,每年隻能留下一個皇子繼承皇位,其餘的皇子都會被以各種方式送到别處,井皇叔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他的母妃也因爲南盛國的祖制被殉葬了,當初太皇太後就是這樣的命運,是井皇叔進宮與先皇做了交還,才将太皇太後的性命保留下來。
“那朕該如何辦?将井皇叔殺了,拿回這些,還是不動聲色,繼續由他執政南盛國,而朕還是那個傀儡。”
他痛心疾首的樣子,恨不能将整個皇宮都一把火燒了,才能解掉他心中的毒素繼續萌芽,發展壯大。
太皇太後看着他的歇斯底裏,心中微歎,他終究還是太嫩了,鬥不過井皇叔的老奸巨猾。
“你不能讓他這麽輕易的退出朝堂,必須讓他将手中握着的隐秘力量交給你,才能讓他辭官退隐,還不能心急,不然就如當年的哀家一樣,功敗垂成,一事無成。”
小皇上将手中的茶壺端起來,狠狠的喝了幾口,“皇祖母的意思,朕懂了,會小心思量。”
“嗯,還有一事,既然說到了皇嗣,當初你不顧哀家的反對,讓齊妃誕下了皇子,可想好了日後的退路,或許你該選個聰明點的女人生下繼承人。”
思緒玩轉沉浮着,待回神,隻覺得周圍黑暗更是靜谧濃稠,小皇上暈乎乎的出了禦書房的大門,伺候的宮人規矩的站立,大内總管李公公趕忙上前:“太皇太後走時,囑咐奴才,說您要安靜的待會,奴才沒敢貿然進去。”
小皇上擺擺手:“齊妃在幹嘛?”
“昨日請了惠妃和敏妃兩位娘娘去宮裏說了好一陣子的貼己話,今日一早齊家遞了拜見的帖子,這會兒剛剛出宮,來的是齊家的夫人和庶妹。”
他朗逸眉目間卷起狂暴神色,像深潭裏冷冷春水凍成了冰淩,漫開一層一層銳利的邊,恨不能将大掌掐在那個愚笨女人的脖頸上,悠然用力,送她歸西。
“敏妃娘娘說身子不适,這幾日按照太醫的要求,服藥靜養,不能侍寝了。惠妃的大公主不知怎麽的,像是花粉過敏,這會兒急的很,服了太醫的藥,好多了,就不來給皇上添亂了。”
李公公将宮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齊妃最是清高,平日裏根本就不将他們這些閹人放在眼裏,逮住機會,當然是要死命的踩她咯。
從皇上的表情就難看出來,太皇太後在裏面與皇上的談話内容八成也涉及到了齊妃,才會讓皇上一出來就詢問,那個自認爲高高在上的女人,就等着遭罪吧。
“茵妃呢?”
“茵妃娘娘一直在宮裏未出來,剛才讓奴婢送來一份熬好的綠豆湯,說是給皇上解解暑氣,奴才沒讓送進去。”
“嗯,拿過來吧,另外命人去傳話,齊妃禁足一個月,大皇子送到茵妃處養育。”
李公公先是一愣,而後趕忙應承,要說生母還在就被送到别的娘娘跟前去養育的皇子,這算是頭一份了。
再匪夷所思,那也是主子們的事情,與他一個跑腿的奴才有何相幹。他麻溜的去安排,禦書房又重新活躍起來,點燈的,送綠豆湯的,就連晚膳都擺上了,李公公翹着蘭花指,給皇上布菜,一切就如先前,好似什麽都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