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輪椅滾動,摩擦地面發出嗡嗡的聲響,打破了安靜的氛圍,“太後娘娘,請問,我是誰?”
太後此時才留意到太子的狼狽,冷言雖然幫着太子簡單了束起發髻,若仔細看去,不難看出:“你這是從哪裏過來,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皇上即便訓斥,那也是出于國政,畢竟是父子,血濃于水。”
“太後娘娘确定,我出自皇後的肚子,是皇上的子嗣,還是太後娘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讓我這個所謂的傀儡幫着您去辦到,可惜老天爺是長眼睛的,要不然亦不會讓我成爲殘廢,您的宏圖大志,付之東流。”
太後幾乎是顫顫巍巍的扶着座椅,才勉強的站穩,她呵護在手心,精心培養成才的太子,經曆了滅頂之災,她剛從這場無法預測的災難中走出來,墨卓涵帶來的歡聲笑語還萦繞在耳邊。
怎麽下一瞬就成了太子咄咄逼人的質問,是哪裏弄錯了,還是她老眼昏花,看不清發生了什麽。
馮嬷嬷眼疾手快,将太後穩穩地扶住,太後發出森寒的冷笑:“哀家辛苦這麽些年,換來的就是你的質問,好啊,既然你不相信自己是皇上的孩子,拿出證據。”
“還需要證據嘛,從小到大,母後從不待見我,就連父皇有時看我的目光都含着一股仇恨的憤怒,晉王對我不冷不熱,深知連對個下人都比我要用心。我的長相根本與皇上皇後一點都不像。您看晉王、黎王、老八,就連母族是苗疆出生的戰王,他們兄弟幾個在一起都有四五分的相似,我呢,根本就是被排除在外的。”
太子痛心疾首的頓足捶胸,淚水瞬息奔湧而出,歇斯底裏的怒吼,讓太後徹底的奔潰,隐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脫口而出:“哀家當初就不該将你抱回來,爲了你,哀家不惜與皇後反目爲敵,與皇上隔心。爲了你,哀家讓鷹王出生入死,建立軍功。爲了你,哀家嘔心瀝血,就爲你能平穩的登上皇位。”
馮嬷嬷輕撫太後的背部,幫着她順氣,顯然太後是被氣急了。
太子步步緊逼:“既然您已經開口了,就請告訴我,我的親生父母在哪裏了?”
馮嬷嬷用手帕擦擦眼角的淚水,太後當初是冒着多大的危險才将太子帶入宮中,給了合理的身份,這些年,膽戰心驚,活着亦是謹小慎微,每做一件事,都是站在太子的立場去設想,可行否。
到頭來,就是一場笑話般,何止太後受到了打擊,她們這些侍候主子的奴婢,又何嘗不是望梅止渴,再無希望了。
馮嬷嬷越想越傷心,跪在太子面前:“您就别再逼迫太後娘娘了,當初若是有一絲的奈何,太後娘娘亦不會出此下策,将您帶入宮中,皇家血脈,怎麽能讓人混皙,太後娘娘吃了多少苦,多少條人命爲您鋪路,才有了往後的安穩。”
悲從心中來,馮嬷嬷哭的越發傷心,勾起了太後對往事的回憶,那喪子的心痛,徹夜難眠的傷悲,在驚喜中期待着他的降生,逼着兒媳上吊,這一幕幕,一樁樁都浮在眼前,就像是發生在昨日。
太子根本不管不顧,他此刻就像是脫缰的野馬,心中有個聲音在怒吼,他要回到自己的家裏去,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就如晉王那樣,去享受真正的父母之愛,家的溫暖。
“那我就告訴你們呢,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是你,利欲熏心,才會将我推上這麽孤苦無援的位置,現在,告訴我,我的親生父母在哪裏?我的家在哪裏?就是給你們贖罪了。至于死的那些人,那都是你們造成的罪孽,如果讓我選擇,我甯願吃糠咽菜,也要呆在我父母的身邊。”
太子的義正言辭将太後最後一絲理智亦擊垮了,太後冷凝的笑聲将整個大殿變得陰暗低沉:“你的家,從你出生開始就沒有家,你以爲哀家願意管你嘛,若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是哀家的兒子,你就是叛逆六王爺的兒子,你根本就無法活到現在。你的母親,苦熬着你的出世,便上吊自盡了。”
“這一切都是爲了你,而你都做了些什麽,你來告訴哀家,就是這樣無端的指責你的親祖母嘛?哀家做了多少違背良心的事情,就是因爲你,才成爲劊子手,現在皇上坐着的江山,本來就是你父王的,有你替他拿回來,有什麽不對。”
馮嬷嬷驚慌的跑出去,将殿外的宮女統統趕走,關上大門,氣喘籲籲的順着門柄滑落到地面上,心髒還在噗通噗通的猛烈跳動着。太後将之前刻意掩埋的秘密說出來,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泫然之波,她努力壓制體内即将破口而出的沖動,恨不将太子掐死,才能保住這宮裏上上下下百口人的性命。
太子猜想過自己的身份,斷然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叛國奪權六王爺的兒子,他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氣,無力的垂下雙手。
當今的皇上繼承皇位後,他的兄弟,鷹王的親哥哥,六王爺曾經謀逆,想要奪下皇位,不惜與北國相勾結,試圖颠覆墨國的皇權,最終以失敗而告終。
他名義的父皇,肯定是知曉他的身世,厭惡憎恨,卻礙于太後對朝中勢力的把控,而遲遲不能将他鏟除。
時隔二十年後,天下太平,墨國兵強馬壯,老百姓安居樂業,皇上更是憑借自己的雷霆手腕,将朝中所有的勢力掌控在手中,太後和他都已經被踢出局。
如砧闆上魚肉,任人宰割了。冷言是在場唯一的見證人,他該死的覺得,剛才就不應該跟着太子一并進來,他知曉如此大的秘密,太後會留他一條活路嘛。
“我的母親果真是自盡的嘛?”太子對太後的了解,母親的死,一定不簡單,母親既然能将他生下來,定然不會獨自留他孤獨的活在這世上。
太後的雙眸像是染了毒素,攢動着鄙視的火苗,“那個蠢貨,居然要将你帶去田莊,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哀家的孫子,怎麽能落入塵埃,低于雲泥。哀家絕不會允許她左右你的未來。”
“你混蛋,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是你,左右我的人生的人是你。你殺死了我的母親,逼死了我的父親。鷹王爺曾經說過,他的六哥從未想過造反,一切都是你逼迫的,你甚至還想要讓鷹王亦走上我父親的不歸路。”
“還好,鷹王懂得進退,斷然拒絕,你便想要操控我,來達到你利欲熏心的目的,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妖婆,最該下地獄的是你,因着你的自私自利,将我們一家三口置于如此境地。”
太子的憤怒和怨恨,讓太後渾濁的雙眼變得澄清起來,他的兒子,當年失敗後,就是這樣咒罵她的,鷹王雖然沒有出聲,心裏也是有怨得,才會這麽多年都不願意與她過分親近,疏遠得如同君臣之别。
她一手帶大得孫子,重蹈覆轍,依舊對她怨聲載道,難道她真的錯了嘛。那個位置,先皇曾經允諾,若她誕下皇子,就奉爲儲君。可遺诏卻是另有乾坤,她得母族,爲了這份江山,嘔心瀝血,她更是煞費苦心,到頭來是爲别人做了嫁衣,她何以甘心?
馮嬷嬷戰戰兢兢的守在門外,陸公公來傳聖旨,之所以跑到這邊,是聽聞太子在這裏。
馮嬷嬷讓陸公公稍後,趕忙進去将紗幔給放下,遮住太後的狼狽,太子勉強整理一番,冷言推動輪椅,将太子送到門邊,陸公公進來隻給太後見禮。
聖旨的内容在太子耳邊越來越遙遠,皇上不但廢除了太子的身份,貶爲庶人,發配到皇陵。太後險些暈過去,挪用南方修建堤壩隻是由頭,皇上是要名正言順的反擊,太後豁然起身,讓馮嬷嬷備了軟轎,向着禦書房急急而去。
禦書房内燈火通明,晚膳已然擺了上來,太後入目的是兩副碗筷,“皇上特意等哀家過來吧,這麽些年,我們母子從未在一張桌子上用過膳,哀家以爲,這輩子皇上都不打算與哀家一起用膳了。”
皇上親自盛了一碗白米飯,恭恭敬敬的放在太後的面前:“太後娘娘是貴人多忘事,二十年,太後娘娘與六王爺一起邀請朕用餐,結果呢,是要奪朕的江山,将朕的妻妾兒女一網打盡,您說,換做是誰,還敢與太後娘娘用這斷頭飯嘛。”
銀質的筷子,皇上平日裏都是用竹筷的,太後拿起筷子端詳了一陣兒:“哀家當年若是效仿皇上,換上銀質的筷子,那頓膳時,亦不會不歡而散了。”
“皇上連往日的面子功夫都不願維系了,别人口中的太後,出自皇上的金口玉言,哀家果真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