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着一股烤魚的香味,晴兒吃過晚膳,都忍不住想要嘗嘗,流珠小心的扶着,腳下的雨花石小道,石子圓滑飽滿,走在上面很是舒服。
長纓将她們迎到涼亭裏,棋盤早就準備妥當,隔着幾米的距離,就是架起來的火堆,上面烤着吱吱冒油的鮮魚,井皇叔娴熟的烹制茶水,或許晉王妃不在意,可長纓清楚,能讓井皇叔親自動手的,世上除了慕容玲兒,就隻有眼前這位了。
晴兒淺淺一笑,眉梢輕佻,風華入骨韻緻橫流。
井皇叔将茶倒入杯中:“喝杯茶,暖暖身子,雖說春暖花開了,到底是北方,晚風吹着還是有些涼意的,你穿着過于單薄了,長纓去将我的披風拿來。”
井皇叔覺得長輩關心晚輩理所應當,可在外人眼中,女子若是披着男子的外衣,那便是所有權的象征。
流珠臉色瞬息撒白,傾身一禮:“讓王爺操勞,是奴婢的失責,這就回去給王妃取披風,就不敢勞動王爺了。”轉身吩咐跟着的丫鬟,井皇叔微愣之後,滿意的點點頭,看向長纓的目光都頗爲贊賞。
長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難不成王爺是贊許他的眼光很好,流珠卻是好的,他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也是這樣,不敢越雷池半步,生怕惹惱了流珠姑娘,讓晉王妃生氣。
井皇叔又落下一子,院中的小路上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一個丫鬟去拿披風,怎麽像是來了一堆人似的。井皇叔眉峰促起,晴兒倒是将精力都放在了棋盤上,長纓将考好的魚遞給流珠,用布子墊在盤子下,避免燙傷流珠。
兩人四目相對,流珠羞澀的閃身離去,長纓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恨不能将這院子裏的魚都打撈上來,烤給流珠品嘗了。
他也留意到亭子裏的變化,晉王跟着長陽一起進來,伸手便将自己的披風解下,仔細地給晴兒圍好:“在花園遇到你地丫鬟,便過來了,爲夫不冷。”
晉王阻止晴兒地動作,溫柔地目光能溺死個人,八爺輕咳兩聲:“井王爺,在下墨國皇室老八,給您見禮。”
借着昏黃的燭光,八爺凝視着井皇叔的舉動,再落一子,從容淡定的将烤魚擺好:“既然來了,就坐吧,這是剛做好的,用的是從南勝國帶來的調味料。”
八爺對食物從來就沒有免疫力,隻要是美食,向來是來之不拒,更何況,在院子外面就聞到了香味,他與晉王來此的目的不同,人家是看媳婦的,他嘛,充其量就是和稀泥的角色。
暗一和暗二緊随左右,長陽依着柱子而戰,離着井皇叔很近,長纓不适合在擠進亭子裏,那裏已然人滿爲患。
他拉着流珠站在亭子外面,晴兒身邊跟着有丫鬟,正如長纓所想,再無她站立的地方,現下進去,倒有些怪異了。
長纓慢條斯理的靠着剩下的幾條魚,有一條已然金黃,他拿給流珠,惹來她詫異的表情,主子們的食物,未經賞賜,就直接享用,可是犯了忌諱的。
“拿着吧,這是王爺賞我的,給你,這個我們經常做,你倒是不常吃的。”
流珠猶豫再三還是伸手接了過來,沖着長纓笑意顔開道了聲謝謝。
浮光掠影,拿笑容,宛如從前一般溫暖透亮。
喜鵲自從上次有了黎王側妃劉靜娴的那檔子事,皇後娘娘便恩準她去莊子上,對外說是晉王妃去郊外散心,其實,就是擔心再遇上這樣的麻煩,人言可畏,給晉王妃帶上目中無人的名聲,還是不好的。
亭子中,坐着三位王爺一位王妃,幾個一旁侍候的下人,就差屏住呼吸了,長陽、暗一和暗二是習武之人,這點手到擒來,存在感極低,苦了兩位丫鬟,大氣不敢出,一會兒的功夫,額頭已經見汗了。
晴兒再落一子:“您的棋藝果真是舉步不前,這些日子,我可是修身養性,增進不少呢。”
井皇叔這盤落敗一子,卻笑得坦然,“聽聞你最近得了一位摯友,棋藝很好,怎麽不見到王府來做客。”
八爺吃着很盡興,用汗巾擦了粘在唇角的痕迹:“妙手仙子脾氣很怪,年紀不到,老氣橫秋,遇事神神秘秘,倒是能治好四哥的蠱毒也算吧,畢竟去往藥王谷不是一時半刻能辦到的,總要将這邊的事情處理妥當才是。”
井皇叔的雙眸深入墨色,濃密的眉峰斜插入鬓,無聲的透出一股冷意:“南勝國的大祭司就在附近,你們上次也見過,爲何沒有想過讓他來治呢。南勝國盛行巫蠱之術,大祭司的手法比起當年的苗疆都略勝一籌,醫治晉王,應該不是沒有辦法。”
想起大祭司提及的過分要求,晴兒堅定的搖搖頭,“大祭司開出的條件,我們滿足不了,故而,沒有合作的必要。”
那個老東西,果真是這樣。井皇叔與大祭司書信往來,對方也是敷衍幾句,并未真正言明不給晉王治病的緣由,難道是?
“你們決定什麽時候動身?”
“我們盡量趕在一個月之内,将這邊的事情安頓妥當,而後起身去往藥王谷。”
原本歡快的氛圍,因着不愉快的話題打破了氣氛,大家一時靜默不語,流珠和長纓也壓低了聲音,倒是井皇叔的歎息解除了大家的沉默,夜深了,陸續散去。
井皇叔獨自坐在院落中央,他的腦海裏不斷地翻滾着往日的畫面,師兄妹三人在一起學藝時的點點滴滴,時光搖曳,終究是過去了。
太陽緩緩升起,一縷縷溫暖明亮的光芒透過窗紗射進屋内,木知希随手挽了幾個發髻,穿了件素雅的青花襦裙,外罩一件淺藍色用金絲勾邊的半臂,模樣清麗,但卻明顯是匆匆打扮的樣子。
今日是母親的忌日,前幾日她就開始打理祭掃需要的一應物事。木甯遠習慣了早起,先在小院裏跑幾圈,然後晨讀。
兄妹用過早飯,便起身,趕往母親的陵寝。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住,一陣兒大風刮過,雨水措不及防的落了下來。
馬車的頂棚用了特質的油布,遮風避雨,坐在車外的丫鬟和小斯也進到馬車裏,隻有車夫穿着蓑衣,帶着鬥笠,在風雨中趕着馬車。還好是哥哥去雇的馬車,若是換成她,定然舍不得用好些的,這會兒就要遭罪了,甚至有可能耽誤了給母親上墳的時辰。
木知希下意識的碰了下袖筒裏的荷包,這個月的花銷就剩下不足十兩銀子了,哥哥的筆墨紙硯該添置了,夏日臨近,哥哥該有幾件體面的夏衫才行。
木家的祖墳,約占五六畝地,放眼望去,陵寝一座挨着一座,着實讓人心中悲聲。
細雨如針,點點穿透木知希的衣衫浸濕。挂在她睫毛的雨珠讓她的視線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這樣的天氣不能在室外燒紙,他們兄妹二人向着木家建造的廟堂而去。
廟堂建在祖墳的片尾,透着一股幽靜、泛黃的窗紙阻擋了細細的絲雨和冷風,偶有炷香飄來,屋子便顯得越發肅穆了些。
木知希找到了供奉母親的牌位,點燃香燭和紙錢,火苗将他們身上的寒氣驅走,跳躍的火苗帶着輕如鴻毛的紙灰随着從窗棂裏漏進來的冷風,四散在屋子的角落,這裏有人每日打掃,倒不會擔心堆積灰塵。
窗外的細雨還未停,雨過無痕,卻潤濕了屋前的泥地,打散了枝頭的花兒。雨似人,人傷情,木知希略顯悲戚的哽咽透過低窗娓娓傳來,漸漸的淹沒在無聲的春雨中。
時辰不早了,他們兄妹簡單收拾一番,便向着陵寝外圍走去,雖未帶雨具,他們最終還是決定要到母親的墳前去磕頭。
母親的墳墓按照木家的輩分要往後靠些,他們足足走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到,墳前擺着瓜果點心,還有燒過紙屑的痕迹,母親娘家已然沒有人留守京中,是何人來此祭拜。
木知希和木甯遠焦急的擡頭,舉目四望,除了空曠的雨幕,再無别人。
晉王用了米粥和小菜,這些都是晴兒親手備下,自然是不錯的,“那幾隻烤鴨,看着就讓人食欲大開,娘子做了這麽多,着實累了,讓爲夫給你揉揉肩膀可好?”
他們夫妻越發的好了,解開了心結,暢所欲言,再無秘密,這才是夫妻之道吧,晴兒喜歡這種感覺。
“我讓人送了兩隻去井皇叔那裏,還有妙手仙子那邊也沒有拉下,倒是老八去哪裏了?這樣的天氣還要出門,是宮裏安頓的公差嘛?”
八爺一早就趕着出門,這雨下了一天了,都未有停地意向,他倒是中午飯都不在府裏用。
“說是去祭掃一位恩人,這些年,他雖不在京裏,每到這個日子,他都會讓人去祭掃,不過今年他回來了,自是要親自去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