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看似溫和如玉,卻如一盆冷水将伯顔澆了透心涼,嘴唇哆嗦幾下,腦袋如斷片,語言組織不起來,鷹王笑着将他手中的刀輕松的拿開,與墨藥上馬離去。
三公子一襲月白色錦袍,同色的腰帶,腰間系着一塊羊脂玉佩。長濃的眉,清涼的眼,鼻梁挺直,嘴唇厚薄适中,隻是唇稍稍淺了一些。
鷹王在王府門口與三公子相遇,上次匆忙未曾仔細端詳,今日一看,果不其然,與他如同一則的模樣,任誰都無法懷疑,他們不是父子。
“你來了,快進去吧,你姑母在等你。”鷹王說着,忽然伸手拉住三公子的手向内走去。
三公子木得一愣,小時候,父親也喜歡這樣拉着自己,可長大後,便不再做這樣的動作,鷹王此舉,倒是讓他生出些許的暖意。
“王爺看着面熟,我們是在哪裏見過嗎?”
“三公子平日裏照鏡子嘛?”鷹王丢出去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讓他有些迷茫了。
墨藥走快幾步,進去通禀鷹王妃。鷹王妃站在廊下,她想着要與鷹王好好談一次,不管是爲了孩子,還是他們的以後,這次的交談是必要的。
春日的風帶着幾分凜冽吹到她的雙頰上,把垂落在兩側的青絲吹起,露出凝脂般的肌膚。
墨藥急步而來:“王妃,王爺帶着伯顔府的三公子回來了,快到前廳了,奴才是吩咐廚房預備午膳,不知三公子的口味,還請王妃示下。”
鷹王妃身子搖晃了幾下,還好身邊的丫鬟婆子機靈,給扶住了,鷹王妃心裏默念着,他這是要做什麽,難道真是要讓孩子認祖歸宗嘛,那樣一來,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
墨藥看出鷹王妃的心思,想起王爺這些過的日子,心中酸楚,“王妃,王爺思念世子十餘年,父子親情,乃是天性使然,您又何必将王爺的希望狠心的踩在腳下呢。”
鷹王與三公子牽手的畫面深深刺痛鷹王妃的雙眼,若不是他背信棄義跟仇人生下女兒,她又怎麽能與兒子分開這麽多年,都說鷹王可憐,誰又曾想過這十幾年,她是如何熬過來的。
當着孩子的面,她不好發作,換上笑顔,讓人上茶。三公子與鷹王妃很是親切,松開鷹王的手,向着鷹王妃深深一禮:“姑母,您可讓侄兒好生想念,侄兒與您買了生辰禮物,再有五日便是您的生辰,您到時候是在這裏,還是回莊子。”
鷹王溫和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如溪水淙淙緩緩流淌,遊絲春風拂面般溫潤,将鷹王妃攬入懷中,“這裏是你姑母的家,也是你的家,當然在家裏過生辰的。”
鷹王妃不清楚他的打算,不敢貿然激怒他,隻是略微将自己從他的身邊挪出來:“怎麽想着這會兒過來了?”
“不是姑母讓侄兒來的嘛,原先侄兒也納悶,以爲要出城去莊子上,可姑母派來的人執意将侄兒帶到了這裏,侄兒才知曉,姑母已然回到了鷹王府,正巧與王爺在府門巧遇,便不經通禀,直接進來了。”
說完忍不住看向鷹王,兩人模樣相似,就連脾氣性情都有些類似,鷹王妃有些淚目,“既然來了,就用了午膳,再回去,莫讓你母親擔憂。”鷹王妃知趣的沒說出父親二字,生怕讓鷹王惱怒,不顧及孩子的感受,直接将不該說的話擺到明面上。
回到了府裏的伯顔,還在尋思着鷹王到底是知道了多少,而苦惱不已的時候。
晚膳時間卻遲遲不見三公子,夫人還若無其事的說是姑母想孩子,讓人帶着信物來接走了。
鷹王妃已然被鷹王圈禁在了王府裏,三公子定時被鷹王用同樣的方法诓騙進了王府,奈何他還不能公然上門要人,那畢竟是人家的兒子,堂堂鷹王府的世子爺,比起伯顔府的三公子不知要尊貴多少倍。
鷹王妃不得不承認,有些真的不是人爲能掌控的,就如吃飯吧,鷹王是左撇子,三公子亦是,兩人都愛吃春筍炖雞,蛋炒臘腸,絲瓜銀耳粉絲湯,鷹王嘴角始終挂着笑意,第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吃飯原來是這麽幸福的感覺。
鷹王心情好,連帶着午膳都用了一碗,還是鷹王妃讓人撤了他的碗筷,直說積食了可不好,雖然當着丫鬟們的面沒有一絲顧及,不過,鷹王不惱,反而喜歡的緊,有人體貼,有人關心,有人知冷知熱,他求之不得。
稀疏的月光給窗外的一切都籠上淡淡的銀白色,一種說不出的清冷,鷹王心滿意足的抱着鷹王妃,兩人剛剛酣暢淋漓的水-乳-交融了兩回,“你是打算這些日子就将孩子認回來嗎?”
鷹王輕撫着她光潔的背部,“我知道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當年我爲了母後的大局意識,讓你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我同樣守着空空如也的鷹王府過着和尚般的生活,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
鷹王說着将她的身子搬過來,兩人還是首次雲雨完之後這般坦誠相對,“我們不再回首過去,各自傷害了好嘛,燕婷被我送到了城外的莊子上,以後鷹王府不再有燕婷郡主,今日我與母後講明,母後亦發了谕旨,革去燕婷的封号,貶爲庶人,逐出鷹王府,從此後,她與我們再無相幹。”
鷹王又擔心她誤會:“其實,我當初答應那個女人做那樣的事情,故意惡心你,可是背地裏,與她有夫妻之實的是我身邊的侍衛,并不是我,這麽多年我也受夠了,還是讓我喘口氣了。”
鷹王還是初次提及燕婷的身世,在外人看來,燕婷這麽些年潑天的富貴都是過眼雲煙,“母後對外會宣稱我們的孩子被調換了,現在終于找到了,還我們個公道。”
皇家就是如此,不管是謀朝篡位,還是醜聞,都會将過錯推卸給别人,再找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公告于天下,這樣便是外表看似幹淨無恙的體面。
鷹王妃對燕婷的事情若要放下,還需要些時日,當下她在意的是伯顔的态度,畢竟是伯顔夫婦養育了孩子,生的不如養的親,這份感情亦是難以割舍的,“在我沒有原諒你之前,能否不要将孩子的身世揭穿,我答應你,不會讓你等太久,行嗎?”
自鷹王妃回來還不曾這般低聲下氣的向他示好,既然夫妻間該說的都說了,這麽多年都等過來,還在乎多等幾日嘛,鷹王親吻她濕漉漉的青絲,“嗯,等到你敞開心扉重新接納爲夫的時候,我們一起接兒子回家。”
臨近夏季的風,帶着溫潤潮濕的氣息吹起來,蕩起晴兒綿長柔軟的墨發,在風裏飄逸着。晉王在船艙内喝着熱乎乎的菜粥,臉色紅潤了些,晴兒擔心他剛做完針灸容易受風,讓他老實的待在裏面,他越來越喜歡晴兒對他的霸道,這些管制更能體現夫妻之間的融洽。
遠遠的水平線上隐隐出現了模糊得陰影,一眼望去,那是一條制造精良的戰船,船頭插着皇家的旗幟。船艙亮着燈,昏黃的光芒映了出來,将附近河面照亮了。在風平浪靜的南方,水米之鄉,居然能看到戰船,實屬看到西洋鏡般惹人錯覺。
一襲白衣,黑暗中若螢火之光,又似月輝之芒,平添了幾分的淡雅,矗立與船頭,向這邊遙遙相望。
晴兒這邊的船頭上挂着幾盞七星琉璃燈,散發着清幽淡雅的亮光,将船闆上照得亮堂堂的,船闆上鋪着一塊猩紅色的氈毯,上面擺着茶具,晉王披着厚厚的大氅,盤腿坐于上面。
月色淺淡如墨,飄飄渺渺,如乳似煙,兩船越發的近了,那襲白衣幾個縱身,輕點水面,穩穩的落在他們的船上。卻見他冷冷的目光,勝似冬日連天飛雪的寒冰,他的目光,仿佛在警告她,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暗衛并未出現,就連晉王的貼身侍衛都絲毫不做任何防禦,晴兒猜想,這位該是晉王的熟客。果然,男子卸去冰冷,爽朗的大笑:“四哥,怪不得,京城有口皆是稱道,晉王将晉王妃看若珍寶般的寵愛,有幸一見,四哥頗有眼光。”
轉身向晴兒見禮:“老八見過四嫂,剛才唐突之舉,還請四嫂海涵。”
晴兒神色雖然依舊平靜,但是周身忽然似被冷意封結,一雙深沉的黑眸也閃着隐忍的怒氣:“八王爺好興緻,原本以爲晉王爺喜歡着河上夜景,到不知是在等着故人,既如此,就不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