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王妃觀察周圍都是自己人,“我這次過來,還有一件事情要與你商量。”
說話間倆人已經挑簾進了屋子,鋪面而來的熱氣,比起外面的冰寒,身上瞬息就暖和起來。
鷹王妃将外衣遞給丫鬟,二姨娘牽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壺裏的茶水溫着,鷹王妃捧着杯子暖暖的喝了下去,她将窗戶推開一條縫隙,院内的桃花争相怒放,在雨水犀利的捶打下,掉落了不少,鋪在地上,粉紅的一片,水珠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仿若回到了從前,還未出閣那會兒,她們也會時常小聚,談天說地,聊些家常和詩文,日子如流水般過去了。
二姨娘一身軟袍輕裳,迎着鷹王妃,倆人皆是清貴俊美,“這些日子,上官不斷給我寫信,我都沒敢留下,看完就燒了,都徐娘半老了,他還這般孟浪。慕容乾又不頂事,我倒是沒個人商量該如何是好。”
鷹王妃抿唇笑了,墨般的唇如精削雕琢的冰玉,冷冽中滲透着無人能抵抗的美感:“上官是個執着之人,上官白這次出事,上官的态度讓我感歎世事無常,這個男人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了,上官夫人從北國帶來的那個阿福意外死了,可最近幾日,上官府并不太平,上官夫人夢魇很厲害,我看着呀,多半是虧心事做多了,倒是可惜了上官白,那麽嬌滴滴的小娘子,最終嫁給了死人。”
這樁案子不了了之,在京城引起不小的震動,好在上官白頂着壓力嫁給受害者一方,以後生下孩子,也算是延續了香火,受害者家裏也無人再告,正所謂民不告官不究,就是這個意思。
二姨娘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浮着一層薄薄的水汽,仿佛随時會變成水煮滴落下來:“我現在就是不想與上官再有任何糾纏,眼看着瑾兒和飛兒都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我卻隻能窩在府裏,不敢出門半步。你是不曉得,上次我出門,還不到半路就被他給當街攔住了,好在我沒有伸張,不然我的名節都不保。”
想起上官最近的瘋狂,簡直不可理喻,上官夫人豈會一無所知,卻還能沉得住氣,二姨娘想起來就頭疼的很,朝廷之上,上官這般行徑,禦史言官也無人參上一本。
想當初,上官娶妻的消息傳來,二姨娘恨不能投河自盡,以雪奇恥,如今再于上官的無理舉動,倒是變得幽雅、聰穎、清冷、淡然,風淡雲清中偏偏可以輕易掌控一切的魄力:“我這次來呀,以來是洗耳恭聽,讓你吐吐苦水;二來是爲了瑾兒的婚事而來。”
二姨娘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說說,你看上的是哪家?”
“還能有哪家,瑾兒這般好,當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我們家的三公子如何?”鷹王妃故意湊近些,小聲的詢問。
伯顔家的三公子,三年前,二姨娘在一次偶然的機會曾經見過,儀表堂堂,威嚴正值,伯顔家一般不納妾,當年若不是伯顔的夫人遲遲懷不上,才勉爲其難納妾,生下孩子,就都打發了。
兩個姑娘都嫁出去了,嫁的也遠些,很難回來一趟,倒是聽聞姐弟關系頗爲融洽,都是在伯顔夫人的膝下長大的,想來性格也是極好的。
“三公子肯定是好的,可孩子知曉他的身份嘛,鷹王爲人霸道,若是有一天知曉了三公子的底細,你該如何?”
鷹王妃冷淡銳利,帶着冰然的氣勢,沉甸甸的壓在心頭許久的秘密,被好友點出來,更是難受,“你還别說,這段時間,鷹王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找孩子越發肆無忌憚了,我聽說連宮裏的太後都驚動了,榮氏進京了,如今身在何處,我都不知道,能不難受嗎?”
二姨娘将椅子拖到鷹王妃身邊,“你當初生下的是雙生子,榮氏替你守着一個,伯顔幫你養着一個,他們不見面還好,若是見面了,那可是一個模子映出來的,鷹王若是真的找到了,還不與計較,你可要想好後路,他們父子被你生生分開十幾年,我們姐妹體諒你的心情,那是人家的親骨肉,即便鷹王能讓步,太後可不是好相與的。”
桌上的糕點做的小巧精緻,每一塊都做成了鮮花模樣,栩栩如生,隻這麽看着,便能讓人食欲打開。
鷹王妃拿起一塊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你也說了,要他們湊到一塊才行,我堅信,榮氏不會背叛我,即便太後使出非常手段,榮氏亦不會把最重要的部分告訴他們。”
榮氏是鷹王妃的奶娘,一家老少跟着鷹王妃和伯顔經曆了種種災難,都不曾舍棄,他們不光是主仆情份,更多是親人般的信任。
“太後想拿捏瑾兒的婚事,八成是爲了南勝國那邊的和親人選,我卻不想瑾兒去參與那些是是非非,反倒是三公子,伯顔将軍家裏後宅安定穩固,又是小倆口,這樁婚事若是能成,我是再高興不過了。”
二姨娘喝着茶水,眉眼間皆是笑意,三公子品行端正,模樣周正,卻是夫婿的最佳人選,鷹王妃笑着用手指點點二姨娘的額頭:“瑾兒的婚事有了着落,飛兒的你可要仔細些。”
說到飛兒,二姨娘剛才的笑容一掃而空,滿臉愁雲:“飛兒這孩子,我是越發看不透了,若說以前是心機太重,飛揚跋扈,現在被晉王妃教導了一段時日,性子沉穩了,可心裏惦記的居然是太子。”
鷹王妃被結結實實的虎了一跳:“太子的身份與飛兒可不是差着一點半點的,若擱在以前,如東宮,飛兒連個妃位都撈不到。放在眼前,太子目前的狀況,飛兒無疑于飛蛾撲火,你們府上已然搭進去慕容嫣兒了,不管慕容嫣兒是出于何種目的去的太子府,畢竟皇上是首肯了,飛兒有這樣的心思,還是趁早斷了的好。”
往日裏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頭攢動,因着天氣的緣故,行人星星兩兩。
飛兒和瑾兒坐在馬車上,姐妹倆難得能出來一趟,因着到了議婚的年齡,母親管的她們更嚴厲些。好在過些日子要參加宮裏舉辦的賞花宴,姐妹倆來挑選些首飾,興沖沖的出來,雖然天空不作美,飄着小雨,好在車來車往,步行的時候少些。
遠遠的少年穿着依稀石青色的錦袍,身材修長,面容俊朗。濃黑的劍眉,黑亮的雙眼,挺直的鼻梁下,唇角高高地揚起。
身邊的小斯穿着蓑衣,衣服還是淋濕了些。倆人騎在馬上,倒顯得很凸顯,瑾兒撩起一側的車簾隔着紗窗向外張望,飛兒有些發呆,自從得知太子重病,她着實擔心,可身份的原因,她沒有資格進宮看望。
再則閨閣中的女子,若是貿然去看望太子,閨譽就盡毀了,瑾兒像是看到什麽稀奇的事務,用手腕碰碰她:“姐,你看,原來不時隻有我們心血來潮,願意在這雨中走走,你看,那邊的少年,騎在馬上,衣服都濕了,卻還那般悠閑自得的晃悠。”
飛兒擡眼掃了一下,并未上心,這個世道隻有那些有錢有權的少爺才能這般百無聊賴的生活的,就如她們這些小姐一般,不用爲生活而奔波辛苦,多的是窮苦百姓爲了一日三餐,起五更睡半夜的,瑾兒在府裏嬌養慣了,哪裏知道這些,飛兒在冷門見過許多民生百态,倒覺得習以爲常了。
少年和他們相對而行,卻同時到了金漆樓止步,瑾兒和飛兒被迎進來後面的雅間,少年則在他們隔壁,簡單的木制包間,隔音的效果不時很好。
夥計熱情的招呼他們,這樣的天氣還能有生意上門,自然是好的,桌上放着香爐,袅袅上升的白色霧氣,讓瑾兒和飛兒像是仙女下凡似的,老闆都覺得,今個兒來的竟然都是仙女仙童。
少年也讓取了些首飾,與瑾兒這邊不同的是,少年看的是樣式皆是老氣些,符合中年人帶着的首飾,不像瑾兒和飛兒選的都是年輕些的,新穎的樣式着實吸引她們的眼球。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門口又傳來一陣兒嘈雜聲,不大會的功夫就歸于平靜。
隻是少年擡頭便注意到門内進來一位中年男人,那雙冷靜淡然的眼眸,猶如深不見底的潭水,讓人無法琢磨:“您是?”
“我有些走累了,想進來歇歇腳,店裏的夥計說雅間已然沒有了,不得已才冒犯了公子,我就在一旁喝些茶水,不妨礙公子,不知可行否?”
鷹王今日得知伯顔府的三公子終于出門了,便顧不得許多,急匆匆的趕來,此時,胸腔内心髒跳動的頻率還無法恢複到正常。
三公子溫文爾雅,心地善良,平日裏見了路邊的乞丐,還會出手給幾個大子,何況人家隻是借個地方喝些熱水,暖暖身子罷了,他欣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