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嬷嬷捂着上官白的嘴,将她從窗戶下拖走,一直到出了後門,落了鎖,奶嬷嬷才松開手。上官白“哇”的一聲,癱軟在地上哭了起來。
奶嬷嬷看着四下無人,挑起燈籠也吹滅了,心就像馬上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一般,猛烈的起伏,她滿腦子都在想,要是讓夫人知曉她知道了此事,她就活不成了,該怎麽辦?她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轉了幾圈,猛地将視線放在上官白身上,今晚發生的事情,隻有她們兩人知道。
她席地而坐,輕拍上官白的肩膀,試圖讓她慢慢的平複下來,本就覺得委屈,又遇到了剛才的事情。上官白一股腦的将忍了許久的怨念發洩出來,哭了稀裏嘩啦。
奶嬷嬷看這也不是辦法,一會兒再被巡夜的發現,以上官白的性子,非出事不可:“小姐,您先别哭了,咱們先回去再說。”
上官白任由奶嬷嬷扶着,早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房間的門終于被關上了,奶嬷嬷一顆懸着心稍微落了地,轉頭看着她:“小姐,這件事打死也不能說出來,看眼下這形勢,将軍肯定不知情,您還依舊是這府裏高高在上的小姐,若是被将軍知道,您和夫人都要岌岌可危了。”
“是真的不知道嗎?還是父親一直在裝糊塗。這些年,父親從不讓我親近,以前,我總認爲,父親嫌棄我是個女孩子,現在,我總算弄明白了,原來,我是個野種。哈哈哈”她的臉頰青筋暴起,雙手緊緊的攥着身下的棉被,恨不能将其撕裂開來。
燭火依舊跳動不惜,燭台上的蠟淚滿滿皆是,奶嬷嬷也顧不上這些,一把撲倒她跟前,“我的小祖宗,即便如你所說,将軍這些年都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您又何必去做這件事情,雖說,虎毒不食子,可這滿府的富貴,夫人不可撼動的地位,還有小姐眼下尴尬的處境,難保夫人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說完,她猛地捂住嘴巴,雙目睜大,上官白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剪刀,正将風口對準她,“小姐,您…不,不…”
上官白竟直繞開她,向門外沖出,奶嬷嬷一下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她手中的剪刀有多鋒利,從身後抱住她,“小姐,可使不得,阿福還在呢,夫人房裏都是心腹,别的再傷着您喽。”
“我要去殺了這個下賤的無恥之人,她怎麽能讓我有一個如此不堪的身世,嬷嬷,你放手,求您放手。”上官白像是魔怔了,瘋了一般要沖出去,院子裏的丫鬟聽到動靜,都紛紛跑了進來,因着奶嬷嬷的原因,都未敢進到屋内。
奶嬷嬷滿頭大汗,手心都有些濕滑,險些沒有拉住啊,“都愣着幹什麽,還不将院門關了,傳我的話下去,今日的事情若傳出去,一概打死務論。”
奶嬷嬷是院子的管家,她的話誰敢不聽,何況這些日子,上官白也沒少鬧騰,倒是讓下人們見怪不怪的,誰也刻意懷疑過,大家各司其職,關門落鎖的,站在屋外值夜的都按部就班,奶嬷嬷将上官重新拖回屋裏,用力的甩上大門,長出一口氣:“差點把這身老骨頭搭進去,小姐呀,現在都火燒眉毛了,您就消停會兒,難道老奴還能害你不成。”
上官白頹廢的滑落在地上,再無半點生機。屋内又是一陣兒人仰馬翻。
皇上的允諾還未褪去,上官靠着軟枕,勉強支起身體坐在床上,李大山将藥端進來,這些年,将軍一直不喜讓奴婢伺候,身邊都些是侍衛,大老爺們,都少有些粗,身子受了傷,也不曾細心照顧,這次倒是一次發了出來。
上官撐着脖頸向外張望,李大山看着桌上已經熱了兩遍的飯菜,眉頭緊皺:“将軍,飯菜涼了,您胃口本就不好,吃了飯菜方能吃藥,您怎麽就不聽呢。”
慕容府内,二姨娘梳洗過後,簡單用了些飯菜,因着胃口不好,基本沒有怎麽動筷子。瑾兒歡快的說着,她在宮裏時,所見所聞,飛兒慢慢的吃着,滿臉帶笑的聽的很認真。
高門大戶内的女子,吃飯時是不讓言語的,好還在二姨娘這裏,她們姐妹向來是不用拘謹的,二姨娘看着眼前這對如玉般的女兒,所有的憤恨和怨怼,此時也都煙消雲散了。
外面響起匆匆的腳步聲,翠兒挑簾進來,帶着室外雨中濕潤清新的空氣:“二姨娘,宮裏來人了,去了老太太的凝香院,林嬷嬷這會兒卻轉身往我們這邊過來了。”
屋檐下細雨如針,點點穿透泥土的冷硬,浸潤了綠芽的枝葉。二姨娘緩慢的擡起頭來,隔着窗子望向遠方,她的沉思并未用多久,林嬷嬷急促的聲音,伴着喜笑顔開的眉眼赫然出現她的視線裏。
“二姨娘,老太太讓奴婢來隻會您一聲,宮裏來人,皇後娘娘讓您即刻進宮,至于什麽事情,宮裏人未說,老太太讓您,收拾妥當便動身吧,讓皇後娘娘久等,不合禮儀。”
林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見多識廣,她說的總有道理,二姨娘起身向内室而去。
飛兒放下碗筷,心中五味雜談,她的這位親娘着實不易,她以前受的苦難,或許比起瑾兒是該得到補償,她甚至想過回來後,她會好好的折騰她的父母,是他們的疏忽,讓她經曆了噩夢般的苦惱。
她也進屋,接過翠兒手中的衣衫,親手幫着二姨娘穿戴起來。
二姨娘從開始的怔愣,很快反應過來,欣慰的由着女兒捯饬自己。
坐上軟轎,一路出了府門,宮裏的馬車已然備好,不用慕容府另作安排。
二姨娘看到府外的儀仗,連帶送出門的林嬷嬷都瞠目結舌,皇後娘娘的鳳辇,“這位公公,臣妾一介白衣,皇後娘娘厚愛,實不敢當。”
小公公屈膝行禮:“夫人,還是請上轎吧,主子安頓的事情,奴才可不敢違逆。”
慕容府的祠堂在府中偏遠的院子,透着一股幽靜,泛黃的窗紙阻擋了細細的絲雨和冷風,偶有經誦聲飄來,屋子便顯得越發肅穆了些。
老太太雙膝跪地,虔誠的讀着經文,宮裏的人一走,老太太心緒不甯,便來到了祠堂,誦讀經文,她才能安心些。
林嬷嬷将裝有熱茶的木桶拿來進來,倒上一杯放在桌案上,又将紙筆拿起,認真的抄寫佛經。
約有一炷香,老太太睜開迷蒙的雙目,扶着燭台起身,林嬷嬷趕忙擱筆去攙扶:“慢着點,天氣潮濕,小心閃了腰。”
老太太淺淺一笑,“那邊還算順利吧。”
“皇後用了鳳辇來接,二姨娘看着像是有些心事,飛兒小姐這次回來,比之前懂事了許多,老奴一直送到門外,給了賞錢,又囑咐翠兒幾句,才往回走。不過從五姨娘院子經過時,聽到了裏面嬰兒的啼哭上,八成是生了。”
借着昏黃的燭火,他凝視着林嬷嬷不忍的眼神,燭火明明暗黃得像深秋日暮得殘影,卻讓老太太生出幾分憐憫之心:“你去安排吧,讓她們出府走的遠些,離開京城吧,将她這些年得貼己和首飾都帶上,另外從我的私庫裏取些銀子給她,我們慕容府算是仁至義盡了。”
“那皇後娘娘那裏,需要讓人打聽些消息嗎?”
“二姨娘能在府裏安分守己這麽多年,實屬不易了,依着她的傲氣,不會做出有損慕容府的事情,畢竟飛兒和瑾兒到了出閣的年紀,她懂得分寸的。”
主仆兩人相互扶持着從祠堂出來,細雨綿綿,林嬷嬷撐着雨傘,兩人靜悄悄的漫步在這雨幕之中,不免隻有凄涼能去形容了。
窗外的細雨還未停,雨過無痕,卻潤濕了二姨娘的心田,打散了她内心對未來美好的期許。雨似人,人有情。小公公略微尖細的聲音透過窗簾娓娓傳來,一字一句,漸漸淹沒在無聲的春雨中。
落了鎖的宮門,轟隆打開,若無皇上的首肯,即便皇後娘娘也無權發話再次開啓,二姨娘心中更加笃定,宮中要見她的到底是誰。
那些淩亂的記憶刹那間如潮水般湧出,一浪一浪拍打在她的心尖,有些發怵,又有些讓人呼吸急促。
二姨娘不由自主伸手揪住頸前的衣服,她有種窒息的感覺,都要放棄了,他偏偏糾纏不休,到底要幹些什麽。
翠兒在她身邊壓低聲音:“小姐,一會兒若是見到上官将軍,您這次千萬别意氣用事,要穩住他,起碼保住兩位小姐,絕不能被接到上官府去,那位上官夫人不是好相與的,兩位小姐經不起風雨的摧殘。”
二姨娘慢慢的放開經前揪着的衣服,既然躲不過,那就看着辦吧,當年,上官不就是哄騙了自己,才會讓她成爲京城的笑柄嘛,她隻要能保護兩個女兒,折了性命都行,其他的就更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