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安靜在趴在屋檐之上,屏住呼吸觀察對面房間的動靜。
大祭司蠻怪的,初春的季節,早晚寒涼。他将門窗打開,讓屋外之人能一覽無餘的看着屋内的情形,晴兒想着剛來時,被十二暗衛巧妙避開的那些布局,又不得不佩服大祭司,“聰明之人果真是坦坦蕩蕩。”
她在墨卓峰的耳邊低語,如蚊子般哼哼唧唧,弄得他一時不适應:“未必,或許是過于自負了。”
淩睿智娴熟的端着茶盞細細的品着:“南盛國土壤肥沃,糧食産量頗豐,一年四季都不曾有冬季,不曾想茶葉的味道居然也這樣的好。不過有幾味藥材是必須生長的寒濕的地方,南盛國怕是無法保存,要提前晾幹磨成粉才方便攜帶。”
他們都是巫蠱之術的行家裏手,癡情蠱毒是絕密,苗疆當初拿到了配方,卻并沒有解藥的配方,這些是絕密,大祭司不方便透漏,淩睿智即便再試探,也隻能是無功而返。
大祭司将煙鍋子放在桌子上,“淩樓主,不必白費功夫了,克制蠱毒的藥物,這裏不缺,至于你提到的聖女一事,空穴來風,不足爲奇,還是請回吧。”
冰魄般肅厲的眸色間猶如截着一把寒風凝成的冰刃,銳利而殺氣炳然:“大祭司,當真沒有轉換的餘地。”
明江從門外走進來,做了請的姿勢,淩睿智收起殺氣,明江絕非一人在此,巫蠱之術的幾位族老能提擋住千軍萬馬之說,他目前還沒有能力去挑釁他們,他起身,拂袖而去。
月上中天,皎潔溫柔,柔和的月光吧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條兒挂在樹上一般。
晉王與不遠處的暗一點點額頭,這是要離開的信号。
屋内發出一聲悶響,大祭司依舊敲敲手邊的煙鍋子,“既然遠道而來,就下來喝杯茶吧。”
四周的紅線縱橫交錯,金色的鈴铛密密麻麻,在夜風的帶動下發出鈴鈴的悅耳之聲,十二暗衛頃刻間飛身而出,警惕的将晉王夫婦圍在中間。
夜色如水,出了脆響的鈴铛,再無其他聲響。大祭司将桌上的茶壺端起,倒了兩杯熱茶:“年輕人,不用枉送性命,巫蠱之術布下的結界,不是你們這些小輩能破譯的。”
晉王寒月般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遲疑和掙紮,自知大意,才會讓人鑽了空子,晴兒嫩白的小手輕輕挽住他的大手,“我渴了,不如就如大祭司那裏讨杯茶喝。”
她此行的目的就是爲了戰王的病情而來,既然淩睿智空手而歸,那麽她倒是有心想去會會這位傳聞中不可一世的大祭司。
大祭司一件白色的長袍,盤膝而坐。晉王幾個縱身帶着晴兒落入院中,十二暗衛緊跟其後,卻并未進屋。
大祭司挑起的眉眼給了贊許,“不虧是墨國的晉王爺,手下謹守本分,訓練有素,江湖傳言,晉王爺愛妻如命,老夫都是眼見爲實了。”
晉王拉着晴兒徑直坐下:“能讓大祭司親手烹茶,倒是晚輩的福氣了。”
月色靜好,小溪潺潺。
幽靜寬闊的院落裏,樹枝吐綠,草地發芽,泥土的芬芳,引得晴兒不由的多喝了兩杯茶水,連帶桌上的桃花酥都分外誘-人,晴兒用小手拿起一塊放入口中,慢慢的品着:“收集了開得正盛的桃花花瓣,用夏季晨起的露水,沉澱之後,加了特殊的香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盤桃花酥,實則制作頗爲講究。”
大祭司的小眼睛中折射出晶亮的光芒:“晉王妃既能品出這些,想必廚藝定然不輸于棋藝,不知何時能品嘗晉王妃的廚藝,老朽就無憾事了。”
晉王譏諷的笑意挂在嘴角:“巫蠱之術的大祭司向來都是長命百歲之人,何來無憾之說,再說,娘子的手藝未必能入得了大祭司的法眼。”
大祭司山羊胡明顯翹了起來,很是不滿的嘟起嘴唇,一副不依不饒的孩子氣:“晉王這是過河拆橋呀,若不是老朽将藥丸給與井皇叔,晉王殿下何以春風得意的坐下來與老朽品茶。既然老朽能助你們夫妻和和美美,自然也能讓你如願得到麟兒,老朽到晉王府上,難不成晉王殿下還不願招待老朽。”
江湖傳聞,巫蠱之術的大祭司,心狠手辣,翻臉無情,就連南盛國的皇室都要忌憚幾分,今日得見,墨卓峰覺得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這分明就是個老頑童嘛。
晴兒最喜歡逗弄山羊胡了,小時候,她時常去把玩爺爺的山羊胡,看見了,手癢,一時沒能忍住,在大祭司詫異的目光中,晴兒用小手将山羊胡不經意的拔了一根,在燈火的照射下閃着銀白色的光芒。
晉王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大祭司莫怪,我家娘子隻是無意之舉,還望見諒。”
“小時候,很喜歡爺爺的山羊胡,這輩子或許都摸不着了。”剛才歡快的氣氛瞬息就壓抑下來。
晉王看不适合再逗留下去,便起身告辭,就在二人要邁出門檻之時,大祭司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是下蠱之人,救治相對簡單些,戰王是下蠱之人,至今未能從情感之中徹底走出來,想要救治戰王,不是一朝一夕間能辦到的。”
晴兒犀利如刀的目光直逼大祭司:“那爲何當初用藥之時,井皇叔沒有言明。”
“老朽未告知,井皇叔根本不知道内情。”
“你這樣不是草菅人命嗎?淩睿智專程來拿解藥,無功而返,長此下去,七弟的命數豈能保住。”晉王有些惱怒,戰王算得上英雄氣概,作爲男子,自是佩服的。
大祭司不以爲然的屢屢山羊胡,忽然想到晴兒的嗜好,趕忙将山羊胡向脖子根部按按:“如今你們來了,老朽便有了救治戰王的方法。”
晉王如刺猬般,将晴兒護到身後,那架勢,大祭司若是敢到晴兒的主意,他避讓大祭司血濺當場。
大祭司翻着小白眼,“三日後,月圓之夜,晉王妃若能帶着一盤可口的飯食來給老朽,那麽老朽就勉爲其難,幫着戰王做做藥引子。”
說完,兩扇門毫不留情的關上,又是一陣兒風兒,所有的窗戶皆關上了,晉王帶着晴兒飛身離去,十二暗衛如燕子般緊随其後,十幾個人的都做,爲帶起塵土一點,可見輕功了得。
明江從屋子的側面閃身出來,大祭司讓他進去。
屋内寒涼戚戚,看到桌上擺放的茶杯,明江面上閃過一絲驚訝,而後便再無表情,“你準備下,三日後,老朽要入藥。”
明江退出來時,長舒口氣,晉王夫婦非同凡響,大祭司能做到親自斟茶,他們在大祭司心中遠比井皇叔要重要,到底是什麽人物能讓大祭司屈尊降貴。
夜色如墨,淩睿智跪坐在護城河邊,任由冷風侵襲。雲裳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的身後:“師兄,事情進展不順嘛?”
“那個老匹夫仗着巫蠱之術的秘方,在我這裏擺譜,想要拿到解藥,怕是要費些力氣。”
雲裳那雙一向妩媚的黑眸中浸透着狠戾:“那就殺了晉王妃,癡情蠱毒的解藥拿不到,戰王要死,晉王妃亦不能獨活,到時候,井皇叔就會火急上房,大祭司就是高高在上,也不敢不給井皇叔面子。”
“晉王經過上次的事情後,對晉王妃護衛的很緊,不要說刺殺,怕是連隻螞蟻都爬不進去。并且,那個女人若真的出事,老匹夫那裏若真的沒有解藥,我們等同于得罪了巫蠱之術的整個家族,外加南盛國井皇叔,這樣的後果,你我根本承受不起。”淩睿智比任何人都清楚,井皇叔的勢力和毒辣的手段遠比晉王還要難纏。
沐浴後的晴兒,身着一襲繡有彩鳳圖案的織錦紅袍,纖腰束起,越發顯得不盈一握,衣袍長長地拖尾鋪在身後潔白的地磚之上,柔美的紅弧随着她優雅的步伐緩緩地向前移動,如同名家筆下一副流動的彩色水墨,被注入無限的生命,看起來極爲賞心悅目。
晉王淡定的眸光變得熾熱,他的女人果真美的不可方物,他攔過晴兒的腰肢,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晴兒錯不及防的跌入他的懷中,白皙的小手撫上他的胸前,柔柔的。
“明日,慕容府辦喜事,我們要早些過去。”
“爲何?慕容乾迎娶上官白爲平妻,礙于太後賜婚,上官将軍的面子,慕容府定然是喧嘩奪目,我們就是去湊個熱鬧,晚些也無妨。”
這個男人今兒怎麽就别别扭扭了,恍然間,晴兒嘟起紅唇,“你還記得呀,當初下旨不是我的名字,你我也沒有行拜堂之禮,說起來,我們倒真是名不正言不順。”
晉王還想說些什麽,墨寶滿帶笑容的在門外:“王爺,皇後娘娘遣送來了賞賜。”
“進來吧。”
公公畢恭畢敬的低頭進來,“皇後娘娘讓奴才給晉王妃送些補品及首飾,皇後娘娘特地囑咐,讓王妃仔細養好身子,這是明細,奴才告退了。”
一群宮女魚躍而入,看着托盤中的物品,晴兒瞬間臉色爆紅,伸出小手,在晉王的腋下狠狠的擰了一下,晉王眉眼帶笑:“娘子誤惱,母後也是抱孫心切。”說着伸手撫上晴兒的小腹,自圓房以來,他日夜都很勤奮,想着,這裏該有他們的寶寶了吧,沒有也不急,他們都還年輕,隻要他更加努力些,孩子總會有的。
淅淅瀝瀝的鞭炮聲由遠至近,慕容乾因着癡癡傻傻,不能出門迎親,隻得讓家族相同輩分的同宗兄弟代爲迎娶。
這樣的兩大家族娶親本該熱熱鬧鬧,然而,陰差陽錯的婚姻,沒有十裏紅妝,沒有滿天飛虹,有的僅僅是不願和不甘心。
上官白攥緊手中的蓋頭,從昨晚到現在,她的憤怒達到了頂點。慕容老太太這般簡單的迎親儀式,甚至于連宴請都是應付了事,她一輩子就穿一次嫁衣,本就委曲求全,如今,更是咬緊牙關,恨不得将慕容乾撕個粉碎。
上官将軍破天荒的坐在馬車上,上官夫人臉色蒼白如紙,眼睛紅腫不堪,馬車裏的氣氛很壓抑,與外面的玄天鑼鼓相形明顯的反差,她哽咽着質問上官将軍,“我們嫁女,怎麽就要跟着去慕容家。他們好歹也是娶妻,居然隻請十桌,這不是再打我們的臉嗎?你倒好,還要上趕着跟過去,莫不是心裏牽挂着那個女人吧。”
上官面容深沉如海,忽然擡頭注視着上官夫人,前幾日,他故意做了假的軍事機密奏折,卻在昨夜得到消息,奏折上的内容已然出現在北國,可見,這個女人到底扮演着怎樣的角色。當初,他的感恩之心,斬斷對愛人的情思,将這個女人帶到身邊是多麽的可笑,他的希兒,那個視他爲生命的女人,他傷她有多深。他是想見到她,這麽多年,這個想法始終沒有變過。隻不過,他一直鼓不起勇氣。
人生就是如此,你不珍惜時丢棄的,當明白心意想要挽回時,暮然回首,那些人和那些事都已經不再屬于你。時間可以彰顯生命的意義,同樣能诠釋無法找回的悔恨。
他要等拿到确鑿的證據,讓這個假面的女人徹底的露出她原本醜陋的嘴臉。
“若不是你一味的攀附榮華富貴,哪裏會有白兒的今日,作爲母親不思過,振振有詞的這麽一堆歪理,我倒是錯看你了。”
不知爲何,她總覺的上官的眼神裏蘊含着滔天的怒意,難道他察覺到了,不該呀,這麽多年,他從未懷疑過她,這次,她做的也很巧妙,替罪羊早已安排,即便他追查,也涉及不到她的身上,可原本就溫柔的丈夫,現如今犀利的眼神難道真的隻是爲了她攀附太後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