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閃身挑起窗幔,“醒了,爲夫讓廚房做了幾樣你平常愛吃的點心。”隻着白色中衣,顯然起床不久。
“老太太打發了府上的流珠過來,人就在外面,留是不留,還需娘子定奪。”
晴兒錦緞般黑亮長發僅用一根暗紫色發簪束起,不施粉黛的依舊光彩照人,絕美的讓人胸口生出一股憐愛之意。晉王端坐一旁,呆呆的看着,那飄然與塵世至上的淡然,每每想起,心中爲痛,若是慕容乾當初沒有與黎王私下謀定,他就要與這個小女人失之交臂,想來,該是如何的滔天悔意。
流珠纖細的身影站在寂寥肅穆的院子之中,不急不躁,立了兩個時辰,臉上未有絲毫的不耐,隻是臉色略微蒼白。
祖母關切她入微,不會無緣無故将貼身之人放在她的身邊照拂,唯一的可能,便是祖母察覺,她身邊有了不可信之人,會是誰呢?回身凝望櫃子邊上的狐裘披肩,“喜鵲,昨日二姨娘送的東西,我不是說過送你了嗎?怎的還在這裏?”
室内一片安靜,隻有外面傳來嬷嬷與小丫頭低頭的說話聲以及風吹過樹葉刷刷的響聲,喜悅嘴巴張了又合,最終沒能發出聲音。
晴兒眸中含笑卻不達眼底,喜悅也算與她共患難的人,不曾想還是做了她人的眼線,“墨總管可在?”
墨寶進門先與王爺見禮,規規矩矩立于一旁,“王妃,有何事吩咐?”
“拿着那件狐裘,用水打濕,再将水過濾後拿銀針浸沒。”
不等墨寶有所行動,喜鵲噗通癱軟在她的腳前,晉王深邃的眼中掠過一絲狠絕,“拉下去,仗斃。”凡是敢動她心愛的女人,就要有勇氣接受他的回禮。
“慢着,這件事情就由我自行做主。”
“爲夫先去前廳等你用早膳。”墨寶尾随晉王而去。
“流珠,進來吧,其餘的人都退到院子外面,沒有本宮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随意踏入院内一步。”
流珠熟練的将丫鬟托盤中的熱茶端給晴兒,釉瓷瑩潤如雪,上面的花紋栩栩如生,像是畫上去的一般,精美的屏風,桌椅家具都是梨花木,還有挂着幔紗的窗棂,皆是巧奪天工之物,溫馨淡雅中透着奢華。
“喜鵲,你該知道,我走到今日很是不易,你從慕容府上随我到晉王府,我們吃了的苦,受得罪還少嗎?本以爲,你我是交心的,今時今地方知,是我癡心妄想了。”
“奴婢擔不起王妃的這番話,奴婢生下來便是卑賤之身,王妃,奴婢有難言之隐,還請王妃不要追問,賜死奴婢就好。”喜鵲磕頭如搗蒜,一會兒的功夫,額頭便見到紅色的血滴落下來。
“将她關入柴房,一日三餐按時送去,不得用私刑。”
喜鵲自己爬了起來,滿眼淚水,期期艾艾跟着丫鬟出去。
流珠依舊恭敬的立在一邊,晴兒起身:“流珠既然來了,就先在房裏伺候吧。”
晴兒吃了幾口,便将碗筷擱置在一旁。晉王哪裏會不清楚小女人的心思,輕輕将她攬入懷中,溫軟的身子卧到他的懷裏,頓覺踏實,“喜鵲不像是心思歹毒之人,想必是被人利用了,不礙事的。我已經派人去查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的。飯總是要吃的,不然,消瘦下去,我會心疼。”
晴兒如小貓一般攬住他的腰身,面頰貼在他的胸口處,聽着“咚咚咚”的心跳,鐵青的小臉有所緩和,“太後放出那般不堪的消息,京城上下都在議論紛紛,晉王妃的出身,何以配得上他們英俊潇灑的晉王爺。”
晉王心口募得一痛,“爲夫着人去安排了,馬上就會有消息傳來,她既然趕着作死,爲夫就成全她,隻是,這樣的後果,她要承受的起才行,太子已然在去往南方的路上,得知這裏的事情,畢竟也會對太後重新審視,爲夫的這位好祖母,可是不願意閑着。”
嫣然輕笑,眸光溫和:“王爺做了什麽好玩的事情,我倒是有些期待的很。”
臉龐有溫熱的呼吸,泛着濃烈的氣息,“那好,今日爲夫帶娘子去街上走走可好?”
墨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王爺,黎王府派人送來了拜帖。”
羽睫赫然輕顫,他冷了眸,狠狠的盯着門外不時趣的人,“扔出去。”
“等等,墨總管拿進來吧。”
墨寶将請帖放下,用袖子輕輕擦拭額角的汗滴,王爺明顯是動怒了,黎王本就是府内的禁忌,晴兒翻看幾下,“劉靜娴已經嫁入黎王府了,黎王拉攏朝臣的速度倒是極快的。”
“乖,不理他。”晉王将她手上的書信扔過一邊,茶還是溫的,他喂給晴兒,看着小女人紅唇輕抿着,他忽也覺得渴了。
“我倒是對劉小姐又幾分好感。”緣分就是這樣,有的人在一起幾十年未必能交心,而有些,一面或許就是一生的惺惺相惜。
晉王銳利的眼眸掃過墨寶,顯然對這份拜帖很是不喜。從何時開始,他動了心,動了情,或許就是初見的那一眼,無論如何,他都會守好這份幸福。
熙熙攘攘的大街,叫賣的比比皆是,雜貨鋪裏琳琅滿目的小玩意,晴兒不喜黃白之物,連帶着對首飾并不上心,倒是喜歡很多瓷器的碗碟和泥人。
對面茶樓裏說書的鼓着腮幫子,搖着手中的扇子,在座的茶友,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有人打賞。
晉王與晴兒兩人皆是男裝,并肩到了茶樓的雅座,小二殷勤的招呼,暗一自覺接過小二手上的茶壺,給了賞錢,小二知趣的離開,京城裏有身份的貴人多半不喜别人靠近,這點眼色,他還是懂得的。
“如意居的春卷和綠豆珍珠粟做得不錯,嘗嘗,不合口味讓暗一去買。”
晴兒點頭,說書人正是滔滔不絕,說到精彩之處,捧場的人頗多,甚至有些人直接将一把銅錢撒到了台上,将下面的氣氛渲染的淋漓盡緻。
暗一忍着笑意,轉身站在一邊,晉王瞪他一眼,晴兒聽了一會兒,呵呵呵,直接笑出了聲:“這該不是你親自起筆寫的吧?”
“話本如何?”當朝有明文規定,凡是有世襲的官家俸祿,一律不得入圍參加文史的選拔。
“王爺的文采奕奕,畫面别開生動,讓人如身臨其境般,妙!”
“能得娘子的贊歎實屬不易,爲夫操勞兩日也算值得。”晉王洋洋得意,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沾沾自喜。
夜風輕拂,雲聚雲散,不遠處似乎能聽到百姓們交頭接耳談論戲文的低低語聲,但很快,随着馬車的移動,一切歸于沉寂。
“太子與慕容嫣兒的事情本是皇家禁忌,你這樣渲染的天下皆知,太後若是鬧上一通,父皇和母後可有爲難之處?”晴兒與太後接觸時日不多,卻已清楚太後死纏爛打,不成體統的爲人。
晉王爽朗的笑聲在靜寂的街道尤爲凸顯:“就是要讓她知曉,本王的娘子,不是她想捏圓戳扁都可随心所欲,讓你不舒服,爲夫就讓她如坐針氈,夜不能寐。”
井皇叔聽聞長纓的回禀,嘴角都要瞥到耳根子了,心情愉悅自是不言而喻的,晉王寡言少語,但凡遇到有礙晴兒的事情,都會如刺猬一般豎起全身的刺去迎戰,這點到符合他對女婿的條件之一。
圓月不知何時躲進了雲層,天空一片濃黑,好在,長陽在廊前點了燈,照得整個院子透亮。
“王爺,太後這次有些太過分了,我們要不要教訓她一下。”長纓很是憤慨,能做得龌龊不堪,就不該放過。
“收拾她有何用,她喜歡權勢,喜歡高高在上的榮耀,一心就是要扶持太子登基,那就讓她也嘗試一下從雲端跌入地獄的感受。”
“王爺,您的意思是太子?”井皇叔微微點頭,“去安排吧,别要他的命,就如太後當初對晉王那般,眼下退殘即可。”
長陽得令放出了信鴿,長纓推着井皇叔向屋内而去。
慕青也從紫苑那裏得到了街頭巷尾謠傳的事情始末,對宮裏的那位太後本就沒好感,如今又添了幾分,這些隻會背後陰人的勢利小人,慕青将手裏繡了一半的錦帕丢在一邊,讓奶嬷嬷從她的嫁妝盒子裏取出一支上好的金簪,就連垂下來的東珠都是精挑細選的,格外養眼:“送過去給晉王妃,權當壓驚了。”
消息就像長上了翅膀,不等過夜就傳入了宮中,鷹王臉色凝重,他的母後最是不讓人省心了,晉王妃身世關乎皇家顔面,晉王護得有緊,這都火燒眉毛了,太子去了南方,時疫能不能壓住還是模棱兩可,她就迫不及待的整出幺蛾子,一旦晉王和黎王聯手,朝廷的風向就真的要變了,晉王無心皇位這是不争的事實,她這番做法,是生生的要把晉王推到黎王的陣營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