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墨卓澈緊蹙的眉峰更加的擰巴了,搖搖頭,除非晉王妃以真容示人,看樣子,晉王似乎不願意,畢竟那張傾國傾城的容貌一旦彰顯于世上,又會給晉王夫婦帶來多少的麻煩不可估量。
車内再次陷入安靜,兩人相對而坐,再未有隻字片語的交談。
井皇叔那鷹隼一般的鋒銳眼眸将他蒼白蘊藏溫怒的剛毅收入眼中,長纓閃身進入車内,“王爺,您這是發作了。”
井皇叔一掃平日的高貴,不可一世,渾身如窦康,像是極冷,嘴唇變得暗紫,張開左右手緊緊裹緊身上的毯子,久久不能自已。
長纓一時沒了主意,還是長陽提醒他,去求求晉王妃,畢竟他的這條命就是晉王妃救回來了,解毒丸真的很管用。
長纓幾個飛身落到晉王的車架上,暗一險些用馬鞭子招呼他,“懇請晉王妃救救我家王爺。”他刻意壓低聲音,是不想節外生枝,惹得旁人窺視。
晴兒從晉王的懷中的猛地掙脫出來,“進來回話。”
井皇叔像是昏過去了,嘴角留有紅色的血痕,晉王與戰王停車休息,晴兒進了井皇叔的馬車,入眼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她顧不上男女大防,伸手便探上井皇叔的脈搏,氣若遊絲,翻看他的眼皮,“他最近一直再服用哪些藥物,可有容易成瘾的。”
長纓将藥方遞過去,還有幾個并未用完的藥包,做成這樣的粉末帶在身邊,在外行走方便了許多。
晴兒認真的看着藥方,問題不是出在藥方上,她那些藥粉在鼻子上輕輕嗅嗅,打開了,捏起一些粉末,“有還未來得及磨碎的藥嘛?”
“有的,請晉王妃稍等”,轉身去了馬車的後邊,一會兒的功夫,将一個布袋拿進來,遞給晉王妃,“這裏的小布袋裝着王爺所需的各種藥品。”
晴兒一個個的打開,約莫過了一刻鍾:“這裏有罂粟,你們王爺服用這些藥物多久了?”
“一年多了,以前的藥方吃了都不能控制住王爺的疼痛,用了這次的藥方,明顯好了很多。”
“罂粟可以止痛,也能要人性命。你們王爺中毒不淺,要想解掉要下一番工夫。”
長纓沒聽懂晴兒的意思,卻也明白,王爺有救了。
“去找些蔥姜蒜,還有醬油之類的調味品。有人問起,就說我要給晉王爺做些吃食。”
暗一轉身而去,長纓将被子蓋在井皇叔的身上:“他暫時暈過去了,沒有大礙,将蔥姜蒜搗碎,另外将這粒解毒丸一起于他服下。”
“等井皇叔醒了,請他到本王的馬車上。”晉王的馬車寬敞舒适,井皇叔常常一人獨坐,馬車就簡單狹小些,放不小幾個人。
一番折騰,車隊重新上路。井皇叔由長纓陪着,臉色比起原先的紅潤了些,長纓與暗一并肩而坐,兩人均是常随,自是無話可說。
“有勞晉王妃出手相助。”井皇叔雖有病态,依舊君子風範。
晉王将棋盤擺上:“井皇叔可是要與娘子對弈。”晉王起了逗弄之意,眼底細細流光泛濫,嘴角微微上揚。
晴兒與井皇叔相對而坐,“井皇叔這次生病的起因恐不那麽簡單?”
“願聞其詳。”井皇叔依舊風淡雲輕,不起波瀾。
晴兒笑意溫和從容應對:“你服用的藥物裏含有罂粟,這種東西可以止痛,也能讓人成瘾,不好戒掉,井皇叔的腿疾常年會痛,服用止痛的藥物緩解無可厚非,卻治标不治本,而且容易留下後遺症。”
井皇叔漫不經心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神色清淡,眼神淡漠如煙:“我的這雙腿當年是招人暗算,每日都會痛上幾分,卻很難治愈,不知晉王妃有了好的方法?”
“前些時候,晚輩運氣不錯,得了百年老蛇的蛇膽及蛇皮等珍貴的藥材,此時再想,冥冥之中皆有安排,那些個物件隻怕就是爲井皇叔預備的,用他們入藥,可以去除你的隐疾,但眼下,要着手解決的是罂粟成瘾的問題。”
晴兒淡雅沉靜卻内有丘壑乾坤,井皇叔越發欣慰,有這樣出色的女兒,他就是立刻閉眼,也能去見他的玲兒了。
他滿含慈愛的眼神,染着濃濃的寵溺,讓晉王很是不爽:“井皇叔,本王的娘子還未答應給你治病。”
晴兒噗嗤笑了,這個男人又再鬧别扭了,她伸手握住他的大手:“井皇叔的病要治,但也要收取費用,加上對弈的彩頭,井皇叔可要斟酌清楚,晚輩這次開出的籌碼可是不低呦。”
坐在車架上的長纓聽得一清二楚,心中不免要笑,若是别人,天塌下來壓到井皇叔的身上,都不能讓他妥協的性子,再面對晉王妃時,截然不同,不要說一個條件,一百個,一千個又何妨,即是要井皇叔的性命,他都不會猶豫,這或許就是父女天性吧。
一股悲憫的思緒萦繞在長纓的心頭,井皇叔當年若沒有做下錯誤的決定,如今一家三口,該是其樂融融的,可惜天意弄人,井皇叔再是才高八鬥,滿腹經綸,也要孤燈相伴到老了。
暗一感覺到了從長纓身上釋放的那股濃烈的悲傷,他狐疑的看了一眼,旁人的事情,他們斷然沒有插手的道理。
車内熟悉的笑聲傳來,晴兒一身清華,眉目如畫,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午時陽光灑下來,刺眼的光芒映襯着她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井皇叔欣然應允,晉王覺得匪夷所思,井皇叔絕不是因着性命攸關就能讓人随意拿捏之人,看來,井皇叔接近小女人的心思絕不單純。鷹隼的黑眸中露出冷刃的鋒芒,井皇叔并不在意。
路上走了十幾日,遠遠的便能看到京城的城牆了,慕青雙眸期冀的望着,挑起的車簾帶着春天泥土的氣息一并撲面而來,那是她熟悉的味道,京城,她終于回來了。
晴兒膚如杏面桃腮,眉似新月,明眸善睐,秀氣小巧的鼻子下點點朱唇紅的如豔陽。
她穿着深藍色繡着富貴牡丹的織錦緞子褙子,孔雀藍的八福襦裙,品藍的緞秀鳳頭厚底女鞋,鞋頭綴着兩顆珠圓玉潤的明珠。
美目流盼,美的讓人窒息,晉王毫不猶豫的将晴兒的面紗幫她帶好,伸手摟入懷中,濃郁的占有欲讓暗一咋舌。
城樓之上,黎王紋絲不動的站立着。當初他本是出門去北方處理公務,接到晴兒落崖的消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疾馳,抓心撓肝的牽挂,殚精竭慮地謀劃,到最後憑借一己之力,将那些謀算晴兒的幕後之人挨個懲戒。
如今遙遙相望,等來的是活蹦亂跳的晴兒,卻也是他人名下的妻子,心内何其難受,幾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早早登上城樓,就是爲了看上一眼,可看過之後,還能怎樣。
朝中數天之内,跌宕起伏,已曆盡了生死的劫難,幾乎耗盡他所有的精力,還好他做到了,手握重兵,掌控朝政,晉王回來依然隻能是晉王,他期盼着能重新握住佳人的小手,他的信念堅如磐石,認定了本心,便不再改變。
城門官點頭哈腰的不離左右,黎王爺,那平日裏可是見不到,夠不着的,好不容易得了機會,自然要跟的緊湊些。
“讓老百姓僻壤一下,晉王的車隊要進城了,仔細些,晉王妃身子骨不好,路面不平的地方就用幹草鋪墊。”黎王爺高高在上,還能留意這些小事,實屬不易。城門官大呼小叫的招呼人去辦。
前幾日就命人将入城的道路修整了一遍,底下人做事,總有疏忽的地方,城門官喊着:“來了,來了,車隊要進城了。”
緊緊不足百米的距離,無由來的讓黎王爺的心狠狠的被揪緊了。
車隊浩浩蕩蕩進了京城,皇後在宮裏坐卧不安,兒子兒媳平安回來,自然是着急見見的,劉嬷嬷跟着皇後這麽些年早就摸準了她的心思,慈祥的笑容挂在臉上,晉王是她看着長大的,若不是身份上的差别,那跟自己的親兒子沒什麽兩樣:“娘娘,他們小夫妻車馬勞頓,風塵仆仆,需要先回府去休息一番,想來明日定會進宮的。”
自上次晉王動怒,她便不能近身伺候皇後娘娘了,這些日子,鳳兒都會告訴她晉王的消息,也從旁勸說她放下吧,晉王這輩子都不會将她們這些人看在眼裏的,晉王妃那般的漂亮出色,她們就如地上的雜草,根本不值得一提。
鳳兒和她一起長大,性子就是這般懦弱,以後的婚配高不到哪裏去。可柳舒心高氣傲,就是不願意認命,總覺得晉王妃朝三暮四,遲早會讓晉王厭棄,憤恨怨怼的心思收藏在心底,可骨子裏帶着的狠毒卻是無法壓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