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過頭看她,明亮的光線裏,她垂着眉睫,翻動着手裏的繡樣,他伸手将她攬入懷中,唇齒相濡,他拼命汲取着屬于她的美好,腰間的手緩緩收緊,恨不能将與自己融爲一體。她一如曾經生澀的回應,屬于他的灼熱。
她臉色嬌紅,如綻放的牡丹,美而不媚。他将散在額前的碎發,幫她放到而後:“榮貴妃的心智是開竅了,打起你的主意,爲夫眼中可揉不得沙子,這會子稀罕你了,早幹嘛去了。”
“這些繡樣選的十分用心,當初她在慕青身邊服侍時,就圖謀不軌,她的那個親姐姐爲了保住她,生生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姐妹情真,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晉王輕點她的額頭:“真是個不長記性,她的姐姐是個好的,可惜,這妹妹是個狼心狗肺的主,吃裏扒外不說,自私透頂,爲夫替她的姐姐不值。”
晉王起身對暗一交代幾句,暗一飛身而去,院子中再無玉兒的身影,風平浪靜,冰雪消融,分外寒冷。
長纓将早膳擺放妥當,井皇叔隔着窗棂凝望着小院的門口,寒風拂過,發髻微散。星眉朗目,豐神俊朗,除去金色的面具,井皇叔的樣貌堪屬男子中的典範。
井皇叔唇線揚起上翹的弧度,溫柔的眸,帶着幾分幽冷,幾分深不可測的幽邃。墨色的瞳仁裏,清晰倒映着她的臉,漸漸散了慣了的拒人千裏之外。
長陽擡步從門外進來,恭敬的行禮:“王爺,再有兩日晉王與晉王妃要啓程回墨國,戰王與北國七公主要同行,晨曦樓的淩睿智會跟着榮貴妃一并出現在回墨國的隊列裏。”
長纓看着桌上熱了兩遍的飯菜,從昨夜入住這裏,王爺隻喝了些茶水,并未進食,王爺時常胃口不好,可這是北國,天氣寒涼,若不吃些食物,如何禦寒。
長陽與長纓對視一下,繼續說道:“奴才還打聽到,晉王妃辰時回去竹林,說是要給晉王爺縫制衣服,想自己畫些繡樣。”
井皇叔默不出聲,拿起筷子,慢條斯理的吃着,紅棗雞絲粥都喝的很可口的樣子:“長纓,本王辰時也要去竹林一觀。”
嘴角微勾,一抹淺笑一閃而逝。
山道悠長曲折,道旁的樹木竹子翠綠青蔥,寒天雪地之中,還能有一抹綠色,實屬難得,井皇叔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長纓和長陽的臉上跟着有了笑容,長久盤旋在心中的郁悶散去了些。
朝雲疏散,薄霧消退,點點金光透出雲層。竹林之中,時而傳來低語,時而又是一陣笑聲。
晴兒将竹子砍成一節節的,看了這麽多的竹子,畫了一些,她忽的也想做些竹筒飯,以前,郊遊時,遇上竹林,就地取材,都會做些竹筒飯,她做得自然與慕青的不同。
暗一特意回去将廚房的一些食材帶過來,雞肉是必不可少,還要配置些蔬菜。
晴兒帶着喜鵲熱火朝天的忙碌着,身邊的丫鬟也被喜鵲指派的摘菜、洗菜、切菜,雞肉被剁成小塊的,先用作料腌制着。
長盈和長陽武功了得,井皇叔就這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晴兒面前,暗一因着丫鬟們的嘈雜,一時不察,等到井皇叔三人到了跟前,才發現。
暗一暗二同時擋在晴兒面前:“井皇叔,這裏女眷衆多,還請井皇叔回避,若有不妥,那就隻能得罪了。”
他不語,柔和的眸光透過面具凝住在她的臉上,宛若荀暖的陽光照應着。
晴兒目光對上他時,他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逐漸變大,那眸子中的溫暖柔和如徐徐春風拂面,“我是聞着香味過來的,不是有意打擾晉王妃的雅興。”
晴兒從暗一的話語中猜到來人的身份,自墨卓峰提起要帶着她去南盛國時,她便抽空看了些南盛國的簡史,井皇叔,不就是南盛國的攝政王嘛,真正的掌權之人。
目光落在他的輪椅之上,眉頭微皺,南盛國盛行巫蠱之術,晉王身體内的蠱毒隻是被克制,甚至于減少了蠱蟲的數量,卻根本無法将蠱蟲根除。
先不說井皇叔這腿疾是否也是蠱毒,單說南盛國對巫蠱之術的了如指掌,何以跑到這麽遠的地方尋求他人的幫助,晉王心有疑問不是毫無道理。
“閑來無事,便帶着婢女到這竹林之中做些竹筒飯,驚擾了井皇叔,還請海涵。”晴兒語氣溫婉,不疾不徐,聲音如黃鹂鳥一般好聽。
晴兒因着要動手做竹筒飯,便将狐裘脫掉了。此時身上穿着百蝶穿花雲緞棉裙,雪白的裙擺和袖口上百花叢生,蝴蝶翩飛,每一道金邊皆采用了上好的足金線刺繡而成,且不是普通的蘇繡,而是失傳已久的墊高繡。
“是在下叨擾了,不過,既然遇上了,在下就厚着臉皮讨要一份竹筒飯,可以嗎?”井皇叔面帶笑容而談,晴兒臉上戴着面紗,除了一雙靈動的眼睛,着實看不清面部的表情變化。
暗一和暗二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昨日初聞井皇叔登門拜訪王妃,南盛國好戰,無論男人女人生下來便是過着馬上的生活,遊牧草原。
好的戰王皆出自南盛國,他們跟随晉王多年,各國的情況都是了如指掌的。
井皇叔少年得志,意氣奮發,二十年前那場大戰,井皇叔不過十四歲,卻立下赫赫戰功,名揚天下,至今在各國武将之間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大敗了井皇叔,才稱得上當世豪傑。
可惜十幾年井皇叔突然雙腿殘廢,不再出現與世人眼中,南盛國先皇年邁,太子年幼,輔助之臣皆是虎視眈眈,不得已,先皇幾次入府懇求井皇叔再次出山,太妃是井皇叔的母妃,也是先皇的妃子。
南盛國的男子娶妻并不注重女子貞潔,井皇叔的母妃本是先皇的嫂子,先皇的位置便是從襁褓中的井皇叔身上奪取的。
這般複雜的情況之下,先皇還能信任井皇叔,可見其光明磊落的爲人秉性。
不管出于何種目的,井皇叔最終還是出現在南盛國的朝堂之上,正是他的力挽狂瀾,才使得年幼的太子不被廢棄打壓,穩穩的坐在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
從井皇叔再次踏出府門,就再無人看過其的真面,一張冰冷的金色面具将他的一切喜怒哀樂全部遮掩,現在的井皇叔,卻爲了區區一碗竹筒飯與晉王妃溫軟話語寒暄,暗一暗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防範。
“井皇叔說笑了,竹筒飯而已,娘子自然不會吝啬。”尴尬的氣氛因晉王的到來而煙消雲散。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不着痕迹地撓着晴兒的手心,癢癢的,酥酥麻麻的感覺像朵春曉之花在手心瑰麗地綻放,惹得她忍俊不禁地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嘴角揚起無法壓制的弧度。
白雪覆蓋的蔥翠竹林之中,兩道纖塵不染的身影相對,晉王白衣似雪,俊朗才俊。井皇叔一身蟒袍,雖做輪椅,氣勢絲毫不弱,晉王隐約覺得井皇叔對于晴兒不像是單單問診那般簡單,他的眼眸中含着一股情意綿綿的東西,卻又不似男女之間的情愫。
井皇叔并未走遠,他靜靜的坐在竹林之中,離晴兒的距離不近不遠,剛好能看清她的一舉一動。
晉王深邃如泊的眸子盈盈流轉着清澈迷人的波光,午時的陽光傾灑下來,驅散了寒風帶來的冷意。他俊逸的臉如添了層雅緻的光暈,這份史無前例的柔和統統的傾注在晴兒的身上。
這樣的畫面像是刻入他的腦海般揮之不去,當初,他與玲兒也是這般如膠似漆,時光一晃,十七年的歲月已過,他心愛之人卻不知所蹤,他仰望蒼天,生生将萦繞在雙眼中的濕意逼退,他不允許自己流淚。
長纓将竹筒飯帶過來時,晉王與晉王妃已然離開,井皇叔陷入回憶之中久久未能回神,長纓和長陽早就習以爲常,熱乎乎的竹筒飯,香氣逼人,他淡定自如的吃着,微笑始終挂在嘴角,淚水卻不經意的從金色的面具上滑下,折射在陽光下,像是晶瑩剔透的珍珠一般亮眼璀璨。
晉王抱着晴兒緩緩的走着,她不時的用小手把玩着晉王胸前的幾縷碎發:“那個南盛國的井皇叔是怎麽回事?他的腿是被打殘的,還是與你的一樣,南盛國盛行巫蠱之術,若是蠱毒,大可不必遠道而來,南盛國兵強馬壯,可缺乏有勇有謀的武将,他這般過來,北國會輕易放他回去嗎?”
晴兒将一連串的疑問說了出來,晉王卻心情大好,夫妻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娘子無需憂心,井皇叔既然敢隻身前來,必然做了充足的準備,北國不想再起戰火,斷然不會輕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