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袅袅上升的煙霧,不刺鼻,淡淡的,慕青小心的翻動着竹筒,半個時辰了,米香裹着濃濃的肉味萦繞在房間内,室外寒氣襲人,室内溫暖如夏。
鐵闆上的食物也差不多了,慕青将自己配制的調料撒進去,娴熟的手法,不經意間的擡手投足,笑意嫣然,墨卓澈仿佛置身于幸福當中,但願時間就此停留。
恍惚間想起幾年前,他就期許着能與心愛的女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一瞬間的滿足感填補了他心中許久的空地,“你何時會做竹筒飯的,以前,也有人爲我做過,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吃到那樣的竹筒飯。”
墨卓澈的情不自禁換來慕青更深的内疚,她無法對他言明,她到底是誰。鐵闆上的溫度很高,不小心,青蔥白玉的手指燙紅了一小節。
墨卓澈心疼的吮吸着,她痛着,他也痛着。慕青心如明鏡,這般癡情的男子,任憑哪個女子都會動心,她不是聖人,卻也清楚,兩人身上都背着仇怨,要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行,一旦決定在一起,便要學會放下,她猶豫了,這麽多年,她就是想要問問,她的親生母親可曾在意過她。
竹筒飯香氣絲絲萦繞,墨卓澈品嘗着熟悉的味道,眸光中摻雜着一絲驚喜,“你也喜歡這樣的臘肉飯,放些地瓜和臘肉,尤其是将它們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晴兒以前就常常給我做臘肉飯,特别是我不開心的時候,就躲在隻有我們知道的地方享用美食。”
“你年幼是便征戰沙場,各處關節時常會痛,還是不要經常待在陰暗潮濕的地方,痛風茶還在喝嗎?”慕青不經意的說着,她渾然不知,這些都是墨卓澈與晴兒的秘密,就連榮貴妃都不知情,晴兒不會告訴慕青,那麽她怎麽會知道的。
“你出來時是不是又忘帶了,一會兒我配一些給你,記得按時服用。”晴兒不慌不忙的轉身,然後漫不經心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墨卓澈瞧着她的動作,看着她慢條斯理的執起茶壺,往茶杯裏倒茶。茶香寥寥,氤氲如霧。白色的霧纏繞着同樣如白玉般的手,不知是霧氣朦胧渲染了手,還是手指凝脂如玉,遜色了霧。
她明明身在紅塵中,渾身上下卻偏偏透着一股不屬于凡塵污濁之氣的高雅潔淨。這樣的女子,似乎……有些高不可攀,令人移不開眼。他眼神一緊,須臾,又笑了開來。
“澈兒,你難道沒有看到母妃過來嗎?”一聲微怒的質問,貴妃的到來無疑打破了這裏的甯靜,她着碧色的宮裝棉裙,雲鬓高挽,鬓上插了根碧玉的簪子,清麗脫俗。腰肢纖細,身姿如弱柳扶風,眼波流轉之間,豔光四射。映襯在夜色下,反而讓人驚厥,莫不是地獄的美女勾魂使跑了出來。慕青咋舌,榮貴妃将戰王到底是當成兒子,還是私有物品,總覺的别人要搶走她的兒子似的。
不過,榮貴妃出自苗疆,那裏出美人,這點看榮貴妃就是可以得到完美的驗證,天然去雕飾,美不勝收。
慕青紅唇微抿,愣神的功夫,已然被墨卓澈呵護在懷。貴妃的怒氣瞬間漲得更高了,她十月懷胎,悉心教導,好不容易成長爲文武雙全,才智過人的男兒,卻因迷戀一個女人險些喪命不說,到現在仍舊執迷不悟,讓她糾結的憤慨便得理所當然起來。
慕青冥思苦想許久,剛才驚鴻一瞥,居然瞬間便獲悉了榮貴妃的心思,對,她就是将戰王看成了私有物品,一個隻能供她驅使,眼中心裏皆不能放下别的女子,榮貴妃對于兒子的寵愛無疑是扭曲的,甚至是讓人作嘔的,慕青忽然就心疼起墨卓澈了,他這些年過得實屬不易。
奶嬷嬷帶着宮女就站在不遠處,看到榮貴妃氣勢洶洶的而來,早就不悅,這會兒又大呼小叫,真是有失體統。
奶嬷嬷上前幾步,厲聲質問:“你就是墨國皇宮裏一個被厭棄的妃子,何德何能成爲我北國嫡公主的婆婆,不思感念皇恩浩蕩,還在這裏大放厥詞,真是可笑至極。”
墨卓澈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細碎的腳步聲早已入耳,若非黑眸隻能容得下一人,母妃處處刁難,早已讓他心煩意亂,不堪其擾。慕青膚若凝脂,長睫如扇,更襯得目似寒星,好不容易得來的融洽生生被母妃打斷,怪不得慕青有所顧忌,母妃不待見,慕青孤傲的性情哪會容忍。
“母妃,三年前就敦促兒子該娶妻,希冀有生之年能兒孫承歡膝下。兒子正要努力,母妃卻處處阻隔,難不成母妃覺得,兒子成年之後,還會被人掌控擺布方爲正常嘛?”
語氣中的不屑毫不掩飾,他不喜歡被人操縱于鼓掌之間,母妃身負血海深仇,少女純真的心思早就被爾虞我詐,陰謀血腥鎖替代,他耳濡目染,習以爲常,卻不想讓慕青深陷其中。
“你?先是信誓旦旦喜歡你四哥的老婆,不倫不類,如今,心中舊人未去,又要接納新人成何體統。”
“依着母妃的意思,兒子這輩子就該守着母妃過,哪個女人都不能親近兒身。”别人說,榮貴妃就當耳旁風,戰王,她的兒子用輕蔑的語氣将她龌龊的想法一語成拙,她顔面何存?
他的語氣低沉,與常日的溫潤緩慢有着天壤之别,慕青眸色微動,朝他淡然的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
他神色一緊,心底有股莫名的震動在層層漫開。母妃與晴兒因他對上時,晴兒也是這般動作,讓他莫名的心寬。
“若不是母妃從中阻擾,我們怎會這般被動,我不能以真面示人,晴兒也成了晉王妃,母妃可是滿意當年拆散我們二人的決定,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母妃眼中,權利便是一切,兒子的幸福不過是你棋盤上的一步而已。可現在,兒子決定放手,我與慕青是兩國聯姻的結果,卻也是我自願,慕青将是兒子今後要呵護之人。”墨卓澈淡然的語調,不像是質問,反倒是在講述事不關己的故事。
“晴兒的身世不簡單,若真是你三姨的骨肉,母妃斷然不會暫斷你們的因緣,你喜歡的,母妃都會盡力幫你拿到,偏偏她不行。當初你口口聲聲質問母妃,就是因爲慕容乾大權在握,卻又不看重她,母妃才要阻止你們在一起。其實,母妃并非鐵石心腸,她本就不是慕容乾的骨血,卻是慕容家的真正主子,你以爲,慕容乾會允許她好端端的活下去嗎?你的安全就是母妃的整個天,一絲一毫的損害,母妃都不會允許。”
轟隆隆,一聲驚天悶雷在天際拉開了蜿蜒的口子,傾盆大雨嘩啦啦落下來,像千針萬線将暗寂的乾坤縫合得密密實實。
管家趕緊阖上窗子,隻一會兒的功夫,臉上和身上沾染了不少的雨水。
“那是過去的事情,母妃不必糾結了,現在,兒子是要與慕青在一起,母妃若要反對,那就自便吧,兒子不想忤逆母妃,還請母妃好自爲之。”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癡纏了多年。她疼過,痛過,終究是麻木了。如今再次聽到,木然間,物是人非,再不複當年了,“時辰差不多了,母妃回去了。”女人攥緊的拳頭,面目猙獰,原本俏麗的容顔布滿殺氣,呼之欲出的怒火将她整個人點燃,墨卓澈徹底激怒了母妃,隐藏多年的裂痕突顯出來,他迎上母妃的冷硬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縮。
話落,一聲驚天悶雷響徹雲霄,震得大地和窗棂簌簌發抖,所有人俱是一驚,仿佛不僅天際開了一道口子,就連内心也撕扯了一角裂痕,恐懼勃發而至,臉色接連大變:“母妃,你要對慕青做什麽?”
“呵呵呵,澈兒,母妃不會讓任何人占有你的心,一個君王,心中無情,才能坐穩江山。”母妃的手段他何嘗不知,他已經這般小心翼翼,卻不曾想依舊不能阻止母妃的狠絕,慕青若非親眼目睹,今生都難以置信,權勢的魅力能将母子親情阻隔。
她的思緒混沌起來,天地也模糊地想要合二爲一,她努力要睜開眼睛,終是徒勞,虛軟無力遍布全身,失去最後一絲氣力,她滑落在地面,跌倒的聲音驚動了墨卓澈。
他漆黑酌烈的雙眸射向貴妃,長臂一揮,慕青落入他的懷中,擁她入懷方能安心,“慕青,振作些,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允許,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永遠都不要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