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姐姐出嫁也是大事,四姨娘好歹要來送送吧,一個姨娘架子端的都趕上府裏的夫人了。”
碧桃是四姨娘的大丫環,說來也巧,碧桃随爹娘逃荒來的這裏,爹娘一死,又讓人販子拐了賣到青樓,甯死也不接客。也是命不該絕,讓四姨娘收到了房中,免遭一劫,又連帶贖身到了劉府。四姨娘孕吐很是嚴重,又有小産的迹象,因與靜娴同齡,相談甚歡,哪有不送的道理。
這不讓碧桃送些添箱,劉靜文眼角的餘光早就洞察她的身影,故意讓她給四姨娘帶話,四姨娘若是動了胎氣,小産了才好呢。
“回大夫人,四姨娘身子不适,大夫讓卧床靜養,老爺一再敦促,四姨娘若有個閃失,奴婢們就是抽筋剝皮也賠不起,求大夫人恩典,看在奴婢們平日裏還算手腳勤快、聽話懂事的份上,饒過奴婢們。這不,四姨娘惦記着大小姐出閣,讓奴婢送添箱過來。”
“碧桃,四姨娘身子羸弱,你們都操些心,晚上睡覺警醒着點,替我謝謝四姨娘的添箱,回去照顧四姨娘吧。做好奴婢應盡的本分,别仗着主子得寵惹是生非。”若是以前,靜娴要看大夫人的臉色,現在身份不同,即便是側妃,也是有等級的,大夫人連三品夫人都不是,黎王側妃是二品,衆人面前,大夫人再有怨氣,隻能忍着。但是,四姨娘,在得寵,也不過是妾罷了。
鞭炮聲此起彼伏,一浪比一浪高,劉靜娴被喜娘攙扶着漫步而去,身子微壓走進轎子。轎簾放下的瞬間,一股酸楚沾滿心間,女兒家的悲涼,生母就是妾室,在正室的壓榨下苦苦的掙紮,終究還是丢了性命。
在看看自己,能有幾斤幾兩與黎王爺博弈。嫁于男子,便要以夫君爲天,男人若是寵愛些,日子倒還好過,不然,想想那後宅暗無天日的女人争鬥,心便涼了半截。慕容嫣兒就是她的前車之鑒,想要自保,便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去蠱惑男人,更不能愛上不該愛的人。
黎王府有一席之地給她安身就好。靜觀其變吧,不管父親籌謀些什麽,她都是黎王的女人,夫君的榮辱便是她的身家性命。至于劉靜文,這輩子甭想踏入黎王府,萬不得已她會反擊,好不容易逃出劉府,有了喘息的空間,斷然不能再把自己陷進萬劫不複的境地。
大夫人毒辣的手段,劉靜文耳濡目染,想必學到了不少。冷笑滑過嘴角,淹沒在一片虛僞的恭喜聲中。
弘裳和綠兒緊跟着喜娘,小姐吩咐過,要寸步不離,弘裳瞥了一眼身後的雲雨和梅香,兩人打扮的甚是妖豔,扭動着腰肢,恨不能今晚就勾搭上王爺吧,綠兒冷哼一聲,不予理睬,她們都是家生子,父母雙親,還有兄嫂都在大夫人的掌控之下,她們的性命在這些主子的眼裏上不足蝼蟻,即便小姐待她如姐妹,爲了小姐,她可以不顧性命,可想到自己的父母雙親,她心裏還是有了一絲退縮。好在小姐進了黎王府,這兩個花癡倒是難不住小姐。
花轎一路颠簸走了大半個時辰,黎王府的大門前早就圍得水洩不通,不足三個月,黎王先是娶正妃,後又休妻,現在又是側妃進門,大家都不曉得是該羨慕轎子中的女子,還是爲她的以後發怵。
一陣風吹過,将這華麗的花轎閃出一道縫隙,黎王清隽高貴的身形若隐若現,高天孤月般的容顔如冰如霜,黑曜石般的眼瞳深若幽潭,璀璨的金色陽光透過車窗灑進轎内,拂落他一身清華光影。劉靜娴心中萌生一絲微苦,若是能與這樣的男子兩情相悅,白首偕老該有多好,可惜,開端便是錯的,她該如何?
臨近年關,天街大雪過後微涼,高角檐下滴滴落落水聲層層暈染在地面,朦胧月色如水,灑下斑駁的樹叢,女子孤寂落寞的身影影影綽綽的倒影在窗紙上。屋内燭光忽明忽暗,趁着如水的月色,越發凄清而悲涼。
劉靜娴直立與窗前,微微挑眉,黎王居然打破成規,甚至冒着被父親動怒的危險讓她從側門入府。跨過火盆,拜了天地,一切皆免,房間的布置倒還算得上用心,她隐約能感覺到他身上隐忍的滔天怒氣。難不成父親做了什麽讓黎王爺頗爲惱怒的事情,今晚要小心應對,以免突生難堪。
紅裳推門進來,望着兩柱喜慶的紅燭,輕輕一歎,轉身将門關好,已經知會綠兒看好門外,她緊走兩步,“小姐,問清楚了……”
父親果真了得,身爲丞相之首,看似忠于皇上,卻借着鷹王搭上了太子,又想将劉文靜送進晉王府,自己身居黎王府,無論将來哪個皇子登基,他都是肱股之臣,怪不得黎王看不上,換作自己怕也是鄙視這樣的牆頭草吧。
二更天了,外面靜夜無聲,連房間内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古語雲,良人姻緣美滿賽浮雲。可惜她不是他的良人,他也不是她的良人,原本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男女,被家族利益的取舍緊緊的捆綁在了一起,她不清楚這種關系要持續多久,但卻很享受這一刻的安甯。
“小姐,”綠兒拿了些點心進來,“這蓋頭要王爺揭的,您怎麽就……”
凄楚的笑容散開,“綠兒,我們雖是主仆,卻親如姐妹,大夫人派來的那兩個人,你留意些,讓她們不要進我的房裏,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小姐,王爺居然這般冷落你,老爺的面子裏子都丢了,洞房花燭夜王爺若是不進這個門,小姐要如何立足才好。我們離開相府,大夫人拿捏你是難了,您該是高興的,可奴婢覺得,小姐更該打起精神,顧着王爺的情緒,忍了那麽多年,小姐難道就這般放棄了不成。”綠兒和弘裳從五歲就跟着她,如同她的左右手,割舍不掉了,也是唯一能讓她信任的。
“綠兒,你不懂,男人若是真心待你,眼睛便是清澈誠然的。黎王對我沒心,何必自取其辱。我乏了,也不想去摻乎父親大人的朝廷之事,女人家管好自己的三分之地便好。一會兒,你與李公公說,我的小日子來了,不适合伺候王爺。”不等綠兒再勸,她已然躺在床上,折騰了一天,她不會好心的以爲,黎王爺會放過她,養精蓄銳等着接招就是了。
喧聲沸騰的院子,幾十桌的宴席,穿梭于酒席間頻頻噓寒問暖,阿谀奉承的達官顯貴們,都有些東倒西歪起來。
往日裏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太子沉默不說,消沉抵觸的情緒盈滿心頭,北國一行,毫無新意,他失了先機,又與晉王戰王交惡,父皇對晉王遭此一劫,耿耿于懷,對他的态度冷淡如斯。
身邊的慕容嫣兒早已讓人興趣缺乏,越看越是厭煩,環顧四周,朝堂上的風向悄然改變,朝臣們看似圍着新郎官行恭賀之禮,卻也是不将他這個失寵的太子放在眼裏了。
慕容飛兒跟随二夫人乖巧的坐在角落裏,“娘,大姐姐來了,我過去打聲招呼。”
“快去快回,這裏是王府比不得在家的時候,嫣兒已被老太太逐出慕容府,不要太過親近才好。”飛兒微點額頭,狡黠的目光掃向不遠處的一片嫣紅。
“姐姐,許久不見,妹妹甚是想念。見過太子殿下。”飛兒故意将與太子見禮放到後面。
連一個倒台的相府庶女都可以無視他的存在,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既然你們姐妹多日未見,不如多聊聊。”起身便要離去,飛兒身子忽然前傾,措不及防的摔進他的懷中:“飛兒一時頭暈,請太子殿下見諒。”
“無礙。”太子快速退後,他與慕容嫣兒的事情早已鬧得沸沸揚揚,本想着這件事情會被太後消無聲息的壓下去,哪裏成想,不足半日便以各種版本流傳于市井之中,慕容家的女兒,他再也招惹不起了,緊促眉頭,拂袖離開。
飛兒紅唇未泯,手中攥緊,将紙包揉碎,轉手悄然放入慕容嫣兒的衣袖裏,“姐姐,黎王府的正妃哪裏不好了。偏要去太子府做伺妾,算了,不說這些讓人傷心地事。姐姐,你過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