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幾日後的國宴安排的如何了,陳婕妤那邊要督促些,仔細不要出現纰漏才好。”
殿内一時安靜如斯,隻餘奶嬷嬷和她們母子三人,其餘的宮女皆退到了殿外,晚霜站于殿内門邊,小心注意外面的動靜。
十皇子畢竟是孩童,喜歡熱鬧,撅起小嘴,悶不啃聲。
七公主舀了一勺粳米粥,輕輕的嚼着,軟軟的,連帶裏面的果肉都酸甜入口:“母後,這幾日到未見姨母進宮?”
十皇子聰明伶俐,雖聽不懂她們話裏的深意,卻絕不會出去給别人透漏一字半句。
皇後憐愛的看着姐弟倆個,這可是她的心頭肉,怎麽能舍得她們受到丁點的傷害,區區一個侯府還翻不了天。
“你姨母身子不爽利,過幾日的國宴自然會進宮的,倒是你,真的決定了,說實在,北國上下大好兒郎也不在少數,你自小就未離開母後身邊,這一下就要跑去墨國,母後是真的有些舍不得。”
哐啷一聲,十皇子的湯勺脆生生的掉在了地上,眼裏委屈的淚水瞬間噴湧而出,一頭紮進七公主的懷中,“姐姐,不要離開我,求求你,我以後再也不去吵你睡覺了,你愛睡到什麽時辰,就睡到何時,我好好溫習功課,以後我長大了,定能給你做靠山的。”
七公主一陣兒心酸,來了這些日子,這個弟弟是真的對她好,親情使然,她着實有些舍不得,可她還有未完成的事情要去做,她輕拍弟弟的背部:“姐姐又不是不回來了,你想姐姐的時候,姐姐就回來看你,可好,母後還在這裏,這是我們的家呀,乖,别哭了,姐姐怪心疼的。”
十皇子白皙肉嫩的小臉蛋上挂着兩排清晰可見的淚痕,紅唇死死的咬着,狠狠的等着她,分明是在無聲的讨伐,這個姐姐居然要離開他。
皇後娘娘何嘗不難過,自從知曉她的心思,便是幾日裏都未曾睡過安穩覺了。她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女兒,遲早是要嫁人的,若是在她的眼皮之下,還好說,受了委屈,她這個做娘的,自然是會幫着她立威,讓那些鬼怪蛇神統統不敢靠近。
她嫁去别國,有了事情,她也是鞭長莫及,她将眸光定定的放在十皇子身上。兒子童言無忌,卻有一句話是對的,隻有他強大了。再往大了說,她的兒子繼承了北國的皇位,墨國哪裏還有底氣敢怠慢她的女兒。
七公主還在與十皇子低語着,一會兒,十皇子的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小孩子就是這般,母女倆又說了一會兒話,才款款的告退。
禦花園的東北角梅花開着正好,十幾株白色的梅花與白雪相互堆積在一起,若不仔細觀察,還真看不出哪裏是雪,哪裏是花。
回身與之相對而開放的紅梅就顯得燦爛炫目,在白雪的襯映下,紅的張揚,紅的如火如荼。
七公主伸手摘下幾枝,交給奶嬷嬷捧着:“我們到晉王妃那裏去坐坐。”
奶嬷嬷喜笑顔開,若是從前,她怕是幾百幾千個不願意。自從晉王妃悄悄的治好了公主的咳嗽,奶嬷嬷倒是時常将晉王妃的好處挂在嘴邊,既然公主打算去墨國,與晉王妃處好關系,總歸不是壞處。
晴兒将新配的藥丸整齊的擺好,晉王靠在軟榻上,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他翻看着手裏的書信,偶爾會擡頭望向晴兒,兩人相視一笑,再各自忙。
“你從宮裏的醫藥房拿了幾十種草藥,配置的過程不過需要十幾種,你這是欲蓋彌彰,讓那些老腐朽想破腦袋,也搞不明白,七公主吃下去的藥丸到底需要那些藥材。”
“即便他們拿到七公主手裏的藥丸,也研究不出我是怎麽配置的,因爲我用的手法,是我家鄉的,這裏還不曾有。”
晉王呵呵呵的笑起來,“鬼機靈,太後大病初愈,正在想辦法轉移父皇的注意力,這個時候貴妃的事情無疑是最好的目标。”
“太後,不得不說她着實擡貪心了,還想着讓鷹王在朝堂之上聯合一些支持太子的大臣,主張讓太子來北國,一是護送我們回去,二是将戰王帶回去問罪。”
晴兒淡然的舒口氣,将擺放整齊的錦盒合上,擡頭遠遠望去,古色古香,高聳在白霧中的琪樹參差不齊,煙岚回合,重重的層樓耀目,隐隐的高閣淩雲。
“太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真正的用意是北國皇上給墨國皇室的那封聯姻書吧。”
暮色湧入寒窗,兩重紗帳,兩重厚重的綿簾,終是擋不住寒冬的冷意,晉王将書信合上,煮茶的炭火将之焚燒殆盡。
太後的心思深沉,太子出事在楓林寺,能來北國便是最好的契機,晉王忽然不想讓太後如願了,這些年她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該清算了,更何況,晴兒墜崖,生命危在旦夕,這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了。
“娘子果真有顆玲珑心,一點便透。太後想要太子迎娶七公主,得到北國的支持,墨國的儲位便是落入囊中了。”晉王笑着的容顔裏摻雜着隐隐的寒光,晴兒嘴角彎起,她看上的男人從來不是莽夫。
七公主與奶嬷嬷有說有笑的進了院子,因着晴兒交代暗一,七公主來了,不用攔着,晉王妃的話,他豈敢不聽。
倒是晉王瞧着姗姗而來的七公主,臉色陰沉下來,他與嬌妻好不容易才能這般融洽相處,她倒是沒個眼力勁,時常過來打攪。
晴兒回眸向着他嫣然一笑,這個男人有時真還是孩子氣,七公主明明是個女子,他還是這般吃味,她嘟嘟小嘴,添了一杯茶與他,而後轉身離開。
幾枝開着正盛的紅梅被宮女接過去,放在瓶中,點綴的屋内多了幾分生氣勃勃的朝氣。晴兒拉着七公主坐在書房的軟塌之上,不複重新那般,不複先前那般,不顧及寒霜地凍,硬生生的坐在院子中。
奶嬷嬷笑意炎炎,給晴兒福福身子,算是行禮,她可是皇後的奶嬷嬷,宮裏就是皇上都要給幾分面子的,晴兒哪裏能受她的大禮,自然是将身子侃侃讓過去,虛浮了一把。
“嬷嬷。這般可是折煞我了。”
奶嬷嬷微有哽咽,用帕子輕拭眼角:“自七公主死裏逃生,便是拖着這幅病恹恹的身子,老奴看着心疼,卻幫不上忙。得晉王妃不嫌棄,出手救治了公主,今後,您便是老奴的大恩人,老奴自當竭盡所能爲您效犬馬之勞。”
“嬷嬷言重了,我是一時技癢,那七公主試了試藥,您莫怪才是。”說話的功夫,她将錦盒交給七公主。
“上次得你那麽些好東西,我尋思該如何回禮,我來北國很是匆忙,并未在預料之中,故而身上并未有能拿出手的物件,思來想去,給你治了這些藥丸,你的咳嗽雖大好,卻未根治。”
奶嬷嬷兩眼冒着晶亮亮的光芒,就像看上一座金山般,鄭重的将錦盒接過來,死死地護在懷中,生怕被人奪去般的謹慎小心。
“老奴替公主謝晉王妃的回禮,這可比千金萬金都貴重,吃了這些藥丸,公主若是大好,皇後娘娘定會記住您的這份恩情。”奶嬷嬷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環翠進來,将七公主事先要的東西放下,便随着奶嬷嬷等人退了出去,屋内便隻留了她們二人。
奶嬷嬷在環翠耳邊低低地交代幾句,環翠點頭繞到屋後的窗戶邊,站定後注意着四周的動靜,七公主上次出事,也讓奶嬷嬷等人成了驚弓之鳥,着實在意某些人的不良之心,主子的安危是首要任務。
暗二躲在暗處,嗤之以鼻,他們這些暗衛都被晉王派給王妃了,别說是個大活人進來,就是鑽進隻蒼蠅,他們都能辨出公母來。
晴兒給她換了杏仁茶,加上鮮奶,七公主喝的很喜歡:“晉王妃很清楚我的口味,就連平日裏喜歡的茶點都知曉,晉王在宮裏雖有眼線,卻不屑于這些。”
“喜鵲在我身邊待了一段時間,看過她給我準備的茶點,便清楚你的口味,倒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晴兒眉眼如畫,清麗婉約,垂在耳畔的兩屢發絲打着旋平添了一抹俏皮。
七公主還是忍不住笑了,窗外的寒風被阻隔在外,屋内的銀絲炭偶爾呲呲,發出一絲清脆的聲響,“我與母後達成共識,母後舍不得我離開,你說我這般執着,終會是一場空嘛。”
晴兒忽兒覺得室内有些煩悶,她将窗戶支起來,以便新鮮的空氣透進來,相比之下,她又何嘗不是,不知前路如何,卻又不得不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