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順面上依舊是一副鎮定的模樣,但眼神中的一絲恐懼還是出賣了他内心真實的想法。
他也聽聞過錦衣衛刑訊時用過的一些酷烈手段,在知道落入這夥人手中免不了要遭受皮肉之苦,但出于多方面的考慮,顧順還是決定,就算被打死打殘, 也絕不能吐露半點隐情出來,這樣就算他死了,以顧慎卿平時對身邊人的慷慨和關照,自己的後代也會衣食無憂。
但是眼前的一幕讓顧順在恐懼之餘卻有了些許的迷惑:黃紙?莫不是打死我之後,還要給我燒一些錢糧,讓我去地底下花用不成?沒想到這錦衣衛還算有些良心!
“顧順是吧?稍後你要是覺着撐不住了,就使勁拽一下繩索, 咱們就會放開你,記住沒?”
那名抱着一摞黃紙的年輕校尉目視顧順溫聲開口道, 柔和的語氣讓顧順感覺就像自家的親人一般。
不等顧順示意,這名校尉把黃紙放在木床之上,雙手撚起幾張就着水缸中的清水打濕,上身前傾,手中端着打濕的黃紙輕輕地覆蓋在了顧順整個面上。
本來還在驚疑不定中的顧順猛然間覺着眼前一片昏暗,黏糊糊地黃紙把他的口鼻完全遮蓋住,原本順暢的呼吸驟然間變得困難起來,心裏的恐懼突然間大盛,嘴巴也下意識的張大,胸膛開始上下起伏。
緊接着,第二道濕淋淋的黃紙再次糊了上來,顧順的大睜着雙眼,試圖擺脫黑暗帶來的巨大恐懼感,但随着第三道黃紙的到來,那種即将進入無邊永夜的恐懼占據了他的全部腦海,雙肺裏如同着了火, 那種強烈的灼燒感讓他想大聲嘶吼, 但卻因黃紙的附着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名年輕校尉依舊用輕柔的動作将黃紙一道道糊在顧順的臉上, 絲毫不顧及顧順全身上下開始拼命地掙紮和扭動。
堂内包括李烈在内的衆人都是饒有興緻的觀賞着眼前的一幕,就像在欣賞一條被釣上來後在草地上掙紮的魚兒一般。
當第五道黃紙糊上去之後,顧順整個身體的扭動趨勢開始減緩,那名校尉仍然毫不動容,再次把第六道黃紙糊了上去,此刻的顧順口鼻已經因窒息而開始流出鮮血,整個人的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年輕校尉笑了笑,用滿意地目光打量了一下顧順,随後掰開顧順緊攥的拳頭,把一道繩頭拴着銀鈴的繩索塞進了他的掌中,已經快要昏迷的顧順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剛才這名校尉的交代,右手發力一拽,清脆的鈴聲響遍了堂内,李烈等人哈哈大笑起來。
意識已經接近完全模糊的顧順突然感到眼前一陣明亮,大股新鮮的空氣湧入熾熱的肺裏,像一陣甘霖一般把裏面的火焰全部澆滅,他大張着嘴巴貪婪地呼吸着,腦海中的意識也逐漸恢複了原狀。
“老顧,覺着如何?是不是想起來一些事情?若是還未想起,咱就再幫你好生想想!”
看着年輕校尉臉上挂着的溫和笑容,顧順猶如看到了惡魔一般。
“官、官爺,小人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小人什麽都記得!”
顧順極力想縮回身子,眼神也避開了面前這張平凡的面孔,用顫抖的聲音回道。
第二天一大早,心滿意足的李烈帶着一衆手下,乘坐顧府的客船返回了松江府錦衣衛千戶所,沒過多長時間,随着他的一聲令下,數名校尉奔出署衙後跨上戰馬,分頭馳向城中和城外,向早就準備好的各隊錦衣衛傳達命令,一場大規模的抓捕正式展開。
首當其沖的就是住在松江城中的顧慎卿。
上午巳時左右,氣勢恢宏的顧府大門前面,數名身着灰色布袍的顧府家奴正在用水桶刷洗着門前街道上平整的石闆路,三三兩兩路過的行人或是腳步匆忙,或是相互之間閑扯着從顧府門前經過,一切都一如往常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一名顧府家奴直起身子向聲音來處看去,隻見大群身穿藍色罩甲、頭戴纏棕小帽、手持或腰挎長刀的武人正疾步而來。
沒等顧府的家奴們反應過來,數名武人離開大隊奔至他們近前,手臂揮動之間便把幾名家奴放翻在地,随後從腰上摘下繩索,将這幾名家奴捆好後丢到了牆邊。這時兩名校尉已經從角門閃進院内,不一會功夫,兩扇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啓,北鎮撫司理刑百戶張焘邁開大步當先進入院中。
“曾亮,老規矩,先去将正主拿來,之後問出賬本、密室,其餘人等除卻老弱婦孺,敢反抗者就地格殺!”
繞過照壁進入第一進院子的張焘便大步前行,一邊随口吩咐下去,一隊隊校尉紛紛繞過他身旁向後面的院落沖去。
顧府中的家奴和仆從婢女或是驚吓之下呆立不動,或是尖叫中逃回自己的卧房,然後一衆人等在校尉們的呵斥踢打之下被集中到了一處。
昨晚歇在四進第五房小妾住處的顧慎卿辰時末才起了床,随後在婢女和小妾的服侍下洗漱完畢,用過精緻的早點後,顧慎卿又逗弄了一會兒寶貝兒子,剛想着去往前院乘車去周六觀家走一趟,還沒等他邁出屋門,院子裏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響,似是有不少人闖了進來。
“何人在外面?不懂規矩的東西,還不速速滾出去!顧壽!你這作死的奴才,怎麽守得門?”
顧慎卿大怒之下,邁步奏道房門前,剛要推門看是誰在外面,咣當一聲大響,花梨木的兩扇雕花木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巨大的響聲把顧慎卿的幼子吓得咧嘴大哭起來。
一名身穿藍色罩服的漢子邁步踏進屋内,打量了一眼氣的渾身發抖的顧慎卿一眼後肅聲開口道:“顧慎卿?””
“你是何人?爲何擅闖民宅?還有沒有王法了?本員外可是舉人功名!爾等不得無禮!”
顧慎卿一看到眼前人的裝扮,心頭猶如三九天被澆了一盆冰水一般,從頭涼到了腳後跟,一陣絕望和無力感使他的面色變得青白不定。
他認得這身服侍,知道這是錦衣衛的特殊裝扮,從來人的架勢來看,顧家這回事兇多吉少了。
“王法?呵呵!
顧員外,遣人襲殺朝廷命官之時,你可還記得王法?
怎麽着?敢情這王法是你家定的?你說何時有就有,何時無就無?那你将天子放在何處?将我等親軍又放在何處?
某乃錦衣親軍北鎮撫司百戶李赫,此乃某的腰牌!
顧慎卿,你的案子發了!跟某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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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