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這位熱心門房所說,趙小娘子家離她所供職的養濟院并不遠。
門房在前引路,李進忠牽着戰馬跟在後面,轉了幾個彎之後來到一條不算寬敞的胡同入口處,門房擡手一指道:“前面那扇沒了油漆的大門就是趙小娘子家了,将軍自可前去叫門, 小人在此等候,順便給将軍看護戰馬!”
胡同口幾個正在玩耍的孩童看到高大魁梧的李進忠後頓時心生怯意,停止嬉戲後呆在原地,但很快他們的注意力便被那匹高頭大馬所吸引,在試探着看向李進忠,發現對方并未注意到他們後,這幾個孩童慢慢圍攏過來, 用滿是好奇和豔羨的眼神打量着這匹戰馬。
李進忠猶豫了一下, 将戰馬缰繩遞給門房,雙手搓了幾下後嗫喏着開口道:“某未帶禮物就貿然登門,豈不是太過失禮了?要不某拿些銀錢出來,勞煩兄台替某就近采買些禮品可好?”
“成!将軍此話有理,空手登門确是有些失禮,将軍且在此稍後,小人去往前邊商鋪采買些物品,片刻既回!”
老于世故的門房一看李進忠的言語和神态,便知道他于這種事上缺少見識,看到李進忠從懷中掏出銀子,門房眼珠一轉,心裏有了計較。
他一手握着缰繩,一手接過李進忠遞過來的一塊幾錢重的碎銀子,随後把缰繩遞還給李進忠,轉過身來疾步向着來路行去。
李進忠目送着熱心的門房離去,四下打量一眼後牽着戰馬來到牆邊一棵碗口粗的棗樹前,把戰馬缰繩系在了樹上。
那幾個孩童尾随過來, 圍着戰馬四下轉悠,棗紅馬一揚脖頸打了個響鼻, 流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态。
“兀那娃娃,離着馬遠一些,小心别讓它踢着,散了散了!”
有些心煩意亂的李進忠瞥見一名孩童伸手去摸馬身後,立刻粗聲大氣的喊了幾句,幾名孩童頓時蹿到了一邊,但一時仍是不肯離去,隻是對着李進忠和戰馬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着什麽,面上都是一副嬉笑的神情。
沒讓李進忠等的太久,不一會工夫,門房手提懷揣一些糕點糖果之類的物品折返回來,李進忠趕忙迎上前去接過,口中連連稱謝。
“将軍,喏,小人特意給你買了壇酒回來,将軍且喝上幾口以壯行色,稍後進了趙小娘子家中便有了話頭,免得許多言語憋在心裏道不出來!”
門房笑嘻嘻的開口說道。
他究竟是個過來人,剛才看到李進忠扭捏躊躇的樣子,知道就算進了人家門裏,也指定說不出什麽讓人高興的話來,所以他幹脆買了一壇子酒回來,叫李進忠喝上後壯壯膽子,到時候就啥話也敢講了。
“這個,,,軍中禁飲酒,上官知曉後要打二十軍棍,再說額也不善飲酒,要是喝多了說起混話,開罪了小娘子可不好!”
李進忠看到門房遞過來的小酒壇後并未伸手去接,而是思忖一下後猶猶豫豫地開口道。
“咦,将軍,不是我說你,就我這眼光,一看就知道你是個直心腸的人,定不是能言善道之輩,要是不借着酒勁壯膽,你就算進門也沒得說!
軍中禁酒,可你現在并非在軍中,哪有上官看的見?
你就聽我的,準沒錯!”
李進忠四下看看,發現除了幾個孩子和路過的行人外并無外人的身影。
再者說來,門房的話确實有理,他熱血上頭騎馬趕過來,就是想見到意中人後把自己的心裏話講出來,但現下熱乎勁過去後,心裏隻剩下忐忑和心虛,原本的念頭也慢慢消散,要是沒有外力相助,他現在都想拔腿就走。
這倒不是說他是三分鍾熱度,而是因爲他太過在意趙小娘子,生怕這樣做會讓她受難爲,更怕會親耳聽到從她口中講出決絕的話來,要是那樣,他真不知道自己會難過成什麽樣子。
“将軍,男子漢大丈夫,即是真心念着一個女子,那就得拼上一把才成!”
門房再次給他打氣道。
“成!額聽你的,拼一把!”
“哎,這才對嘛!”
門房一臉喜色的拍開酒壇泥封,扯掉包在壇口的油紙,一股淡淡的米酒清香味四溢開來,李進忠一手提着其他物事,一手接過酒壇後送到嘴邊,一仰脖子咕嘟嘟大口暢飲起來,不一會工夫,大半壇子米酒進了腹中。
李進忠把酒壇子拿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随後打了個酒嗝,黑黢黢的臉上已是透出一抹紅暈,眼神變得更加明亮起來。
門房見狀急忙接過酒壇,笑着沖他豎起大拇指,李進忠點點頭後,提着禮物邁開大步向着趙小娘子家門行去。
趙小娘子家的門樓看樣子已是許久未曾修繕過,上面覆着的青色瓦片已有幾片破損,兩扇緊閉門闆上的銅環也已損壞了一隻,李進忠舉步行至門前,借着湧上來的酒意,用力拍響了門闆。
片刻之後,一個溫柔的聲音自門内響起:“是誰敲門?小女子是否識得尊客?”
“趙小娘子,是額!李進忠!就是今日托人提親的那個!恁把門打開讓額進去,額有些言語要與你分說明白!”
門内的趙小娘子聽到李進忠自報家門後顯是吃了一驚,在沉默片刻後才開口說道:“李将軍,奴家先謝過将軍的擡舉之意,奴家已是把話對信管事分說明了了,奴家這般家世樣貌,卻是配不上将軍如此人物,将軍還是請回吧,奴家實在不便開門!”
“趙娘子!你那番言語額都聽到了,可額總覺着,你心裏并非那般想的!你還是對額有些中意,對不?”
不善飲酒的李進忠此時已是酒意上頭,額頭上汗水滴落的同時,說話也變得大膽和直接起來。
門内的趙小娘子再次沉默片刻後,語氣瞬間冷淡下來:“李将軍怕是會錯意了!您這樣的大英雄大豪傑,豈是奴家這等身有殘缺之人能配的上的!您爲何要無事消遣奴家?将軍還是請回吧!莫要在此敗壞我趙家名聲!要是再不走,奴家可要喊人報官了!”
李進忠一聽對方如此态度,心頭頓時更加焦躁起來,酒勁上來的他有些站立不穩的感覺,于是他幹脆轉過身來,把幾包禮品放在地上,背靠着門闆坐了下來,那幾個孩童也聚攏過來,笑嘻嘻的看着有些酒醉的李進忠。
“趙小娘子!恁這般說道可是冤煞額了!額從未存半點消遣之心!額就是中意你!這才請托他人上門提親,要是額有半點虛情假意,老天打雷劈死額!”
不勝酒力的李進忠上半身倚靠在門闆上,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嗓子幹的想要冒火一樣,聲音也随着低沉起來:“額今日第一眼看到你,就覺着好似在哪個地界看到過你一般,心裏頭一下子也似欠着你一樣,額就想,興許是上輩子你是額的債主,這輩子找額要債來了!
額老家是西安左衛一個窮軍戶出身,入伍前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逼得實在沒得活路才投的軍,幾年下來,額每逢陣仗都是沖在前頭,好歹也是立下不少戰功。
恁家家世額也知道個差不離,額心下并無半分瞧你不起的心思,恁眼睛盲了一隻,這能算甚事?天下女子眼睛都全着,可額覺得都木有你一隻眼睛好看!
恁家有娘親,這多快活!額娘在額十歲時便是殁了,額就是想孝敬都沒得孝敬!
恁有幼弟須得撫育,這更不算甚子事咧,額這回戰功能封個遊擊将軍,一年下來可是有幾百兩銀子咧,養活恁娘親跟弟弟算不着甚,咱二人成親,你就帶着娘親跟弟弟一塊進門,額養的起!
額殺建奴得的賞銀可是不少,額跟你說,額還從那些建奴家中尋獲了不少金銀,除卻給家中老父寄回去大半,額還留下了不少,加上月饷,緊着你花都花不完,将來給恁弟弟成親的銀子足夠足夠!
額就是覺着,額這輩子定是要跟你一起,就算到死也不會分離!額倆人成親置屋,能生下許多個娃兒,許多。。。。”
随着李進忠語聲逐漸低落到不可聞,一陣如雷般的鼾聲響了起來,這貨居然借着酒意酣睡了起來。
已經過來的門房見狀頓時哭笑不得,但剛才李進忠的那番言語也讓他感動不已,他正要上前隔着大門勸說趙小娘子幾句,一聲斷喝從他背後傳了過來:“李進忠,你這厮果然在此!”
感謝20190604183712371、大明帝皇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