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由檢對陳奇瑜和鄒維琏面授機宜後,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方用之帶着黃姓通事,乘坐兩架司賓署專用四輪馬車,陪着兩國三名特使在京師裏東遊西逛,領略着這個全世界最大都市的繁華盛景。
其實早在十五世紀下半頁時, 歐洲便出現了第一輛四輪馬車,雖然當時由于各種條件所限并未大規模普及,但四輪馬車先在已經徹底推廣開來,所以範布隆霍斯特等人并未對這種在大明剛出現的新生事物表現出多麽好奇的意味,這讓本來想顯擺一把的方用之倍感失落。
真正令範布隆霍斯特等人感到驚奇的是他們所觀察到的各種細節。
大明京城之内寬敞平整的石闆路面、街道兩旁挂着各種招牌幌子的各種店鋪,以及其中各種琳琅滿目的商品種類、路上行人商賈身上整潔幹淨的服飾、每隔百餘步設置的公共衛生設施、每個人臉上洋溢着的輕松愉悅的表情、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自信和朝氣等等,這一件件微小的細節讓他們感到深深地震撼。
“方先生, 鄙人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這幾天下來, 我們在街道和小巷中都沒有看到乞丐以及無家可歸的人員,這一點讓我們感到驚歎。
據我所知,貴國十幾年來遭遇了幹旱、國内大規模造反等許許多多非常不利的事件,按照事物發展的規律來看,雖然這裏是貴國首都,但也不應該有這麽整潔的市容和安定繁榮的局面,這裏面究竟隐藏着什麽呢?”
在陳奇瑜的特别吩咐下,方用之所乘坐的四輪馬車坐着荷蘭兩名特使,以及他本人和黃姓通事,黃安,而埃特羅和他的扶手則是乘坐另一架馬車,車上隻安排了一個司賓署的書辦陪同,并且沒有通事。
“呵呵,此事說來話長,既是貴使相問, 那本官便簡短解說,貴使所言不差,我大明十餘年來卻是面臨天災人禍不斷侵襲, 困厄時幾有傾覆之危。
不過,幸運的是,我皇乃不世出之英主,奇招妙計疊出,短短數載之内便将危局變爲盛世初現之狀。
而今之現狀隻是剛剛開始,整個京師,不,整個大明,上至官紳,下至黎民,舉國之人盡皆相信,我皇明之将來定會遠勝盛世之漢唐,國人之生活必将會更勝今夕!
至于貴使所詢乞兒流民之事,本官也不瞞貴使,就在三年前,我大明北地各個州府縣城,都是流民遍地、哀嚎遍野之況,其情其景令人不忍直視,而京師也是難逃此等境地。
不過,随着境況之迅速好轉,我皇遂下旨,各地官府在妥善安置流民之餘,将老弱幼小之人收容于養濟院中,由聖上自內帑出銀,養育此等孤苦無依之人,此一點基本杜絕了路有乞兒之狀。老劉,去城北養濟院!”
看着範布隆霍斯特和巴列維特将信将疑地神色,方用之看看天色還早,于是直接吩咐車夫直驅設在城北的養濟院。
事實勝于雄辯,這幫西夷居然不信,老子今天就帶你去開開眼!
當因爲氣溫還高而卸去車廂,隻留頂棚遮陽的四輪馬車隆隆駛入一座占地寬廣的大型院落中後,方用之當先下了馬車,一名身穿身穿綠色官服,遠遠看上去像一隻螞蚱的官員正在疾步匆匆趕來,身後還跟着兩名身穿布袍的随從。
“呵呵,方署丞有禮,今日這又是帶着何處番夷前來瞻仰我院?嗬,這等番夷下官還從未見過,未曾想到番夷還有如此高身量之人,隻是這紅胡子綠眼睛,身上服飾鞋帽怪異無比,怎地有些像山海經裏的妖怪?”
從來人說話的語氣中便可以看出,此人與方用之極爲熟稔,話語中多了些随意親切,少了官場那種虛僞的寒暄。
“哈哈!老張你這張臭嘴,幸虧這些西夷不懂我大明官話,不然聽你如此編排,說不定就怒了!
這次來的不是南洋番夷,是西夷,隔着咱們有數萬裏之遙,這回是特地觐見聖上來着,他們見到京城街面上無有乞兒流民,有些不相信,我就索性直接帶他們過來長長見識,叫這些西夷看看,我皇明是如何對待每一個子民的!”
随着大明局勢的徹底穩定,前來朝貢的外邦小國時節越來越多,爲了向他們展示大明宗主國禮儀之邦的風貌,奉朱由檢之命,司賓署經常帶人前往幾處養濟院參觀,讓這些番夷感受大明老有所養、幼有所依的人文關懷,而這處養濟院方用之來的最多,時間長了便跟養濟院主事張立用成了熟人兼朋友。
“成!反正這些番夷我也見多了,咱還是按照原先那套程序走一遭吧?”
張立用一邊打量着正在用好奇的目光四處觀瞧的幾名西夷特使,一邊不以爲意的笑呵呵地開口問道。
“好!就照老樣子走一遭,老張你頭前帶路!”
說罷,方用之吩咐一聲,黃安趕緊把範布隆霍斯特等人招呼過來,張立用上前與幾名西夷見禮之後,一行人跟在他身旁,一邊聽他介紹,一邊開始參觀這所大型的養濟院。
這所養濟院坐落于京城東北方向,占地約有二十畝左右,建有用于安置流浪人員的兩層屋舍六百餘間,可以收納近千名無家可歸的老弱病殘人士,目前院内共收攏了五百餘人,這五百餘人都是喪失了勞動能力者,其中殘障人士有一百餘人,其餘的都是年過六旬,或者不足十二歲的幼童。
養濟院的管理機構臨時是衛生署所轄,朱由檢打算将來衛生署升格後,再單獨将後世的民政部門分離出來,專門從事扶助老弱的社會福利機構,由于人員緊缺的狀況,所以現在暫時歸屬衛生署。
在京師中,相同性質的養濟院共設有四處,其中一處專門收容女性,管理者也全是女性,其餘三處爲男性,這也是爲了方便管理,避免出現有傷風化事件所采取的方式。
每一處養濟院都設有兩處大型竈間,兩座一次可容納兩百人同時就食的食堂,被收攏的人員都有自己專用的木質餐具,這樣可以有效避免疫病的傳染。
養濟院中還設有公共澡堂四處,由于條件所限,澡堂沒有那種大型浴池,隻是備制了竹管做成的淋浴器,春夏秋三季,利用放置在屋頂、裏面蓄滿水的鐵皮桶接收太陽直射後的加溫效果,供被養濟者使用,冬季則是制備了數百個木桶供人沐浴。
在設計這些個人衛生設施時,工部的官員沒少發牢騷,認爲皇帝是錢太多燒的,根本沒必要給這些毫無用處的人員提供這麽好的設施,隻要管着他們吃飯就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誰知道他們這些私下的牢騷被錦衣衛偵知後傳入宮裏,朱由檢聽說後大發脾氣,一氣之下命令錦衣衛把那幾個說怪話的官吏按在地上打了二十大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怪話出現,都是老老實實地按照皇帝的吩咐嚴格執行。
由于人員太多的緣故,養濟院中還建起了十餘座公廁,直接廢除了原先使用便桶在房間内方便的惡習,這就使得整體的環境變得更加良好起來。
院内還有診室兩座,常年備有治療風寒發熱、腹瀉傷寒等症狀的湯藥,每座診室都設有郎中一人,學徒四人,以供被養者能夠及時就醫。
當然,藥醫不死病,這種措施更多的是給人一種心理上的安慰,依照現時的醫療水平,如果真是患了急症,沒有現代西醫手段的郎中也是束手無策。
張立用所在的養濟院雇傭了各種雜役數十人,這些受雇者根據從事勞作的不同,所領取的月俸也不一樣,但最低的每月也有七錢銀子,一年下來也有八兩多銀子的收入,還能省去兩頓飯錢,這就是純收入了。
這些受雇人員都是住在養濟院周邊的京師本地人氏,有男有女,他們在從事完一天的勞作後就可以下值回家,這種職業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京城四所養濟院所耗的銀錢全部由內帑所出,每年每所養濟院大約消耗三萬餘兩銀子,這十幾萬兩銀子對于現在的朱由檢來說不值一提,他更在意的是通過這種舉動,向整個社會傳達一種濃濃地人文情懷,讓更多有錢人把目光投注到貧苦無依的弱者身上。
朱由檢一直認爲,扶危助困才是儒家文明的精髓之一,人性的光輝需要身居高位者以身作則,這樣才有可能在整個社會形成一種至善的風氣。
範布隆霍斯特等人一邊四處打量着趕緊整潔的院落,有時甚至會随意走進一間屋舍内查看一番,在看到同樣整潔的室内環境,以及被養濟者臉上安詳中帶着滿足的表情,他們都會在向這些老弱施禮後退出房間。
一行人邊走邊看邊聽張立用滔滔不絕地介紹,範布隆霍斯特和巴列維特的臉上以及眼神中都變成了尊敬中帶着感歎的意味。
就在他們走到另一進院落中後,幾間屋舍中傳來的朗朗書聲讓他們感到驚異無比。
“此間院落名爲明理院,是聖上特意下旨于各所養濟院創建,專供院中男女孩童讀書明理所用,聖上教化天下之心,既是聖人也無法比拟!”
看到範布隆霍斯特等人的驚奇神色後,方用之用極爲自豪的語氣沖着幾人朗聲說道。
巴列維特等人放輕腳步走到半開的花窗或是教室門口向裏觀瞧,屋舍中大約坐有二十幾名年齡大小不一的男童,每人面前的書桌上都擺放着書本以及筆墨,一名年過五旬、面白無須的老者正站在講案前領讀,他的背後一張刷着黑漆的四方形寬大木闆上,書寫着幾個白色的漢字。
屋内不管是施教者還是正在學習的孩童們,顯然是習慣了外人的旁觀,大部分都對圍攏在學堂門口的這些人視而不見,隻有個别的孩童偷偷地用好奇的眼光掃視着屋外的衆人。
“咄!學堂重地!外人休得窺視!且去!”
教書的老者一翻眼皮怒喝一聲,本來和善的表情變得沉郁起來,整個人也變得陰森起來。
巴列維特等人雖然聽不懂對方的語言,但在老者攝人氣勢的逼迫之下,還是趕忙轉身離開,一旁地方用之和張立用嘿嘿笑了起來。
這名教書的老者可不是一般人,這是宮裏禦用監放出來的退休太監,在養濟院養老的同時,擔負起了教書的義務,人雖然退了,但多年在宮裏養成的氣場還是十分地強大。
轉到此處,耗時近一個時辰的參觀也就結束了,時辰也接近午時,方用之謝絕了張立用留飯的邀請後,帶着兩國特使回到馬車前,與張立用行禮告别後回返鴻胪寺用餐。
感謝一個小劍仙,維納斯的顯卡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