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确認城外的八旗兵主力撤離錦州退回盛京後,松錦一線的軍民們都是松了一口氣。等到城外挖溝壕的包衣們在漢軍旗的監視下也依次離去,一直處在緊張當中的錦州上下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在城下完全看不到建州女真人身影的幾日後,錦州城西門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先是一群軍戶扛着寬大的木闆從城門裏鑽了出來,等他們将長長地木闆鋪設在壕溝上之後, 百餘騎的馬隊牽着戰馬魚貫而出,在踩着鋪好的木闆跨過壕溝後,帶隊的哨管招呼大家跨上戰馬,辨别了一下方向後向北面馳去。
這隻小股夜不收的任務就是查探建州女真大軍的具體動向,确認錦州的敵情是否真正得以解除。
錦州城内祖大壽的宅邸中,看着跪在地上的吳三桂,坐在椅子上的祖大壽歎了一口氣:“長伯,且起來吧!你父向來膽小,許是想的有些多了,這才打發你來接你娘親。某說句心裏話,若是朝廷真要收拾錦州,就算你接你娘回去也白搭!朝廷裏有人早就認定了祖吳一家,你父之行爲在人家看來,也不過是咱們兩家預留退路罷了!若真是錦州出了事,吳家就算暫且逃過一劫,事後也免不了被秋後算賬!罷了!祖吳兩家終歸是血親,某也是你的舅爺,自不能礙着自己孩兒的前程不是?等明日上午你與你娘親一起過來吧,某與我那妹子踐行。唉,自此一别,還不知今生能不能再次相見!”
說到最後,祖大壽的話中已是帶着些許的傷感,也讓吳三桂的心裏感到了一種莫大的愧疚。
爲了将母親接回關内,他三番五次的找到大舅懇求,今天祖大壽終于點頭答應了此事, 但吳三桂的心裏不但沒有多少喜悅感,反倒是一股濃濃地失落感籠罩在了他的心頭。
自己從小到大在錦州長大, 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沾了大舅家的光。現在事到臨頭了,卻隻想着自家的後路,完全不顧及大舅他們的感受,說起來确實有點忘恩負義了。
但事情已經如此了,再想回頭隻會更加惹人恥笑。以後看看有沒有機會立下功勞吧,萬一将來朝廷要清算祖家,自己也能憑着戰功站出來給大舅家求求情。
“孩兒謝過大舅一家多年來的栽培之恩!不管将來如何,祖吳還是血脈相連的親戚,無論發生何事,吳家自會站在祖家一邊!孩兒觀今上近年之舉,不似無情之君,大舅也不必太過憂心于此!”
吳三桂起身後躬身抱拳施禮道。
一旁的祖大弼冷笑出聲:“長伯,莫怪你二舅說話太直,若是真如你所言,皇上不計較錦州上下多年來形同藩鎮之舉,那你父爲何急于與我祖家撇清幹系?長伯,今日你無需再言,咱們現在還是親戚,将來究竟如何誰會知曉!二舅祝你吳家能有飛黃騰達之日便好!哼哼!”
看到吳三桂尴尬無比的表情,祖大壽忍不住出言呵斥道:“老二,你這是怎生說話呢?有長輩如此說道後輩的嗎?長伯,你且去吧,明日上午早些帶你娘親過來,咱們一家人一起吃個團圓飯,某也有些話要叮囑我那妹子!且去且去!”
尴尬不已的吳三桂正好無法接話,于是順勢拜别幾位舅爺,出了祖大壽的宅邸後帶着親兵回了自家府中。
第二天上午巳時末,吳三桂帶着百十名親兵護衛着母親祖友蘭來到了祖大壽的府上,轎子直接擡着祖友蘭去了内宅。
吳三桂吩咐親兵們不必跟着,随意找地方歇息等着吃飯就成。這些親兵也都是在錦州長起來,跟祖家的家丁親将也都是熟悉的很。
吩咐下去之後,他自己則是直接去了四進的主宅。
在主宅的客廳中,吳三桂與表兄祖澤潤閑聊了一陣,随後祖寬、祖澤洪、祖澤遠、祖澤沛、祖澤盛、祖澤法、祖可法、祖澤溥、祖澤清等一衆表兄弟也相繼來到了客廳。
除了日常與他親厚的祖澤盛、祖澤溥幾人過來和吳三桂打聲招呼外,祖家其他人都未給吳三桂好臉色看,大多數人冷着臉坐了下來,之後便開始相互之間小聲議論着什麽。
對于吳家這種類似于叛逃的行爲,祖家這些子弟大都是發自内心的惱恨,都有一種被自家人背後捅了刀子的感覺,并且人家捅完刀子後說不定還能有更好的前程,這讓祖家子弟們實在是無法接受。
知道今晚要給吳三桂母子踐行後,因爲不願看到吳三桂那張面孔的緣故,大多數祖家子弟本待不來,但在互通訊息後卻又改變了主意,在約好時間後,衆人相繼來到了祖府中。
“我說小七,某聽說就是有人給你許了個甯遠總兵,你這才轉投了朝廷懷中是吧?我遼西一脈多年來一共出了多少個總兵大将?除了我父以外,二叔和三叔都多大年紀了才混了個總兵之位?莫非你覺着自家一身本事,在遼西多年未當上總兵,心裏覺着有些屈才不成?小七,你才不到三旬,等上一輩都安享天年,這總兵位子能少的了你?可現今你爲了這個總兵,居然和外人站到一處,此舉與白眼狼有何兩樣?”
說這番話的是祖大壽的義子祖可法,他本爲祖大壽手下家丁之子,其父爲救祖大壽而命喪女真人手中,祖大壽感其父恩義,遂将祖可法收作義子,十幾年間也混到了參将的位子。
今天在座的諸人中,數他最看不慣吳三桂這等忘恩負義之舉,從小養成的永不負主的觀念讓他對吳家的行爲痛恨異常。
在看到吳三桂面帶愧疚的神情後,祖可法心頭的怒火已經升騰了起來。但礙于親戚關系,他并未口出粗魯之言,而是強壓怒火開口質問道。
“五哥此話怎講?吳家何時與外人站到一處了?不管是祖家還是遼西上下,對我吳家來講皆是親人一般;小弟今日也曾向大舅表态,将來無論身處何地,祖吳兩家始終榮辱與共!再者說來,不管是接家母入關也好,還是總兵之位也罷,此兩者并非是表明吳家就要背離遼西!各位兄長賢弟何須認定此爲吳家欲脫離錦州之爲呢?”
吳三桂心虛歸心虛,但卻不能容忍被人公然指責自家的背叛之舉,面對祖可法的指責,吳三桂毫不示弱地回應道。
“小五,你怕是未看明白,小七哪是爲個總兵位子而叛了咱們遼西?你也太小瞧咱那個姑丈了!人家是眼瞅着朝廷已經拿着刀子沖咱們錦州來了,爲怕誤傷他們吳家,這才趕緊轉身跑開!咱那個親親姑丈膽子雖小,但卻是個滑不留手的人物!這眼光卻是沒得說啊!高!實在是高!”
身子斜靠在椅背上、兩腿大大伸開的祖澤遠陰陽怪氣地開口道。
感謝同爲寫手的冰焰紫兒的打賞,感謝書友我就是我的堅持連續打賞,讓您破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