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間時間來到了崇祯十年的八月,南四湖周邊災民們開墾的荒地中一派豐收在望的景象,即将成熟的小麥在熱風的吹拂下形成了一片金黃色的麥浪。許多災民放心不下,不顧天氣炎熱來到田邊地頭,用樹枝雜草搭起各種窩棚,像看護着寶貝一樣守着自家的莊稼, 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喜悅憧憬之情。
雖然大部分田地都是生地,但由于得到了充足的澆灌和維護,加之天公作美,自播種直到現在也未發生洪澇之災,莊稼的長勢都非常的不錯,在幹熱風的催熟下, 大約再有幾天左右小麥便會成熟了。看現在的情形,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将迎來一個好的收成, 也會給災民們帶來更大的安全感。
雖然江北地區的農戶都是種植冬小麥,但南四湖地區溫潤的氣候卻是冬、春小麥都能适宜種植。去年因爲開荒時間過晚,冬小麥的種植期已經錯過,于是災民們在官府的幫助下,于三、四月交集時種上了春小麥。
“李先生,快進來趁熱嘗嘗,這是小兒剛從湖中打撈的黑魚,老漢我宰殺之後掏淨内髒、刮了魚鱗,用鐵鍋清水加上鹹鹽一炖,這魚香味隔着十步也能聞到咧!哈哈哈!”
随着一聲熱情的招呼,穿着一身灰色布袍,正坐在一棵粗壯柳樹下歇息的李邦華笑着慢慢起身,撣了撣身上的泥土,邁步向十餘步外的一個農家小院走去,兩名便裝護衛緊緊跟在身後,一名身穿麻衣短打、年約六旬的老漢正笑呵呵地站在院門口迎候着。
李邦華自去年冬月奉旨來到濟甯州巡視後, 這大半年的時間内跑遍了濟甯州的所有縣鄉,平日裏都是身着便袍走街串戶, 深入到災民和當地農戶中進行尋訪,以期能得到百姓們最真實的情況和反饋。
經過長時間的探尋,李邦華雖然也從中發現了不少問題,但總體來講,在鞭子和銀子的雙重作用下,這次規模浩大的災民安置情況大體上非常的成功,一些細節問題雖然随處可見,但總體上卻是瑕不掩瑜,也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類似信陽州慘案的事例未再發生。
見此情景,李邦華不禁對皇帝制訂的務實之策欽服不已,此策确實能夠激勵和約束官吏之心,最大限度的杜絕了以往朝廷下撥的赈災錢糧被層層剝皮的惡行,使得救災錢糧基本能夠按實數發放到災民們的手中。
李邦華從督察院帶來的十餘名禦史也是分作兩隊,一明一暗的來回巡視幾個州縣,更别提還有那些錦衣衛煞星的經常過問。
禦史們觀察到的情形與李邦華看到的大緻相同,由于朱由檢制訂了錢糧發放必須由錦衣衛、禦史、戶部官吏加上當地官吏共同現場監督的規定,就算有人想趁機上下其手也根本沒有機會,所以貪渎現象幾乎從未發生過。這在大明建國兩百年來是從未有過的景象。
兜兜轉轉中大半年的時間已經過去,大部分跟随李邦華來山東的禦史已經返回京師本職,并且會将各自的所見所聞以題本的方式呈送進宮,以供皇帝禦覽。
有鑒于此前的題本規制較小,對于表述重大問題時無法加以詳細描述的弊端,朱由檢于去年将題本由每本六行、每行二十字的小本,改爲每本二十行、每行三十字的大本,并且就題本形式專門做了規定,要求上本官員少用生僻及典故,多用務實描述,不可滿篇空洞之言,要言之有物、有理、有據,切勿盡是務虛清談。
其實這此禦史們上題本也是個人表功的機會,隻要在大量描述事實時,将自己的辛苦勞累委婉的表達出來,相信就會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個良好地印象,也未将來的升遷打下好的基礎。
李邦華在巡視之事即将完結之時,心情放松之下也趁機探訪了周邊的人文古迹,這一日在聽說微山島上有三賢墓之後,在将行蹤告知了錦衣衛之後,便帶着兩名護衛乘船來到了微山島。
所謂的三賢墓指的是微子、目夷、漢留侯張良三位先賢的墓地,但是否真的是這三位名人的埋骨之所實在是難以考證了。
簡單的瞻仰過三賢墓之後,李邦華順着湖邊遊覽了一圈,因天氣炎熱、護衛攜帶的水袋已經無水之故,正好看到路邊小院中有人在,李邦華遂舉步走進院中,讨碗水喝的同時也想順便探訪一下這位老漢的想法。
現在正好是農閑時節,張老漢正在院子中的絲瓜架下歇息,家中其餘的大人小孩都去了湖邊,見到有生人上門,性情質樸的張老漢趕忙起身,先拿起石桌上的粗陶茶壺個幾個粗瓷碗給三人倒上白開水,之後忽然一拍自己的腦袋,擡腿疾步走進院子一角的飯棚下,須臾之間端着一個盛滿拳頭般大小甜瓜的柳條籃子回到絲瓜架下。
“這位官人,鄉下也沒啥好吃的,這甜瓜是自家菜園子裏種的,快嘗嘗!甜的很咧!這是老漢适才洗淨的,不髒的!”
張老漢熱情的招呼三人在絲瓜架下的幾個木杌上坐下,将放在石桌上的柳條籃子往李邦華面前推了推笑道。
“唔,确如老丈所言,此瓜脆甜爽口,确爲解暑佳品!老丈尊姓?今歲高齡?家中有幾口人?生計可還稱心?爲何稱呼我等爲官人?”
李邦華沒有客氣,放下粗瓷碗後随手拿起一個甜瓜,并示意兩名護衛随意。
咬了一口并誇贊幾句過後,李邦華随口問道。
“嘿嘿!這位官人小瞧俺老漢了!從去歲起,這島上遣來許多外地災民,這官爺們也是來往不斷,這近一年的時日,俺見過的官爺比俺祖上合起來還要多出許多!您身上有一股貴氣咧,俺搭上眼一看就知道您肯定不是凡人!”
張老漢笑着回道。他很爲自己有眼力價兒而深感自豪,對李邦華的問題也忘記了回答。
“這位老丈,我家老爺問的話你還沒回話!且回話再說!”
一名年長的護衛語帶不滿的出言指責道。
“啊?這位官爺适才問俺啥?贖罪則個!老漢已是忘了!求官爺勿要怪罪與俺!”
護衛的指責讓張老漢的臉上笑容頓失,慌忙起身沖着李邦華打躬作揖道。
“老丈切勿害怕,吾隻是與你聊聊尋常之事!張雲!你二人出去等候!”
李邦華安慰張老漢一句後吩咐道。
兩名護衛乖乖地起身後出了院門。
“呵呵,老丈且坐,不必與他二人計較!”
看着李邦華溫和的笑容,張老漢緊張害怕的心情逐漸放松下來,坐下後二人随意的攀談起來。
在大體了解到張老漢一家境況比之往年更加好了一些後,李邦華的心情也更加好了起來。
随着午時的臨近,李老漢的家人陸續回返,并且帶回了許多湖中特産,李邦華見時辰不早,便要告辭離開,但張老漢說啥也不肯讓他走,非得留飯不可。最後卻不過張老漢的盛情,李邦華隻得答應在他家用過飯食再走,見其一家人開始忙碌準備,李邦華便來到院外的柳樹下歇息等候。
在張老漢家簡單用過飯食,張雲悄悄地将一個一兩左右的銀馃子放在了腳下的位置,然後李邦華辭别張老漢一家人,來到湖邊找到一艘擺渡的小船,與送到湖邊的張老漢揮手作别,乘着小舟返回了陸地。
三人下船後,張雲去碼頭一旁新開的車馬行雇了兩輛馬車,主仆三人分别坐上馬車向十幾裏外的微山縣城行去。
一個多時辰之後馬車抵達微山縣城,回到住了幾日的客棧沒多久,兩名錦衣校尉便找上門來。
“卑職錦衣衛校尉劉成、朱勤見過李憲台,我二人奉我家李烈千戶之命特來禀告憲台,據我司缇騎偵知,儲備于永濟倉之漕糧似有異常之況,而都察院馮禦史卻稱其早就發現此間異常,現正與我司糾纏不下,李千戶特請憲台移步濟甯主持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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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