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錦州城裏的遼東巡撫衙門内,洪承疇終于見到了聞名已久的祖大壽。
一身麒麟補服的祖大壽身材矮壯,長臉、高鼻、闊口,颌下一部粗髯修理的十分整齊,一雙狹長的雙目精光四射,給人一種冷血無情的感覺。
“洪公獨撐大明半壁江山, 辛勞十載,終使天下清明,祖某佩服得緊!今日終得相見,果然英雄人物!洪公身居大學士之高位,此次又是欽命督撫,自此後,祖某自當處處以洪公爲尊, 聆聽洪公之命!”
祖大壽搶先笑着抱拳拱手道。
洪承疇笑着拱手回禮道:“祖少傅過譽!所謂十年之功,不過是我皇英明、朝臣支持、将士用命之得,洪某人豈敢貪天之功!少傅數代戍邊,爬冰卧雪、以身拒虜,終使虜賊窺邊而不得越,此才是有功于社稷者!洪某離京前,聖上特囑予與少傅會面時定要代爲轉達對遼西将士之敬意,并言稱:坊間傳言不利于少傅者,實是嫉其功、妒其位也;放眼大明,還有哪名軍将做到少傅今日這般成就?我皇之言直擊要害,洪某亦是感同身受。此次奉旨督師關外,于路途中亦是心中定計,必與少傅精誠合作、共禦虜賊,以安我大明東北之境,終使跳梁俯首耳!”
當官多年的洪承疇瞎話張嘴就來,将祖大壽假惺惺的聽命之言擋了回去。
其是朱由檢内心對祖大壽并無好感,根本不可能當着洪承疇的面誇贊祖大壽,洪承疇這番話語不過是安撫祖大壽而已, 反正祖大壽也不可能跑到皇帝身前去驗證。
祖大壽當然也不相信皇帝會對自己做出如此理性的評價。這種話聽聽就行。他假模假樣的沖着西南拱手稱謝後, 肅手請洪承疇入座。
祖大樂曾在洪承疇帳下聽令過, 所以特意再次上前給老上司見禮,洪承疇笑着誇贊幾句後轉身坐了下來。
因爲洪、祖二人身份相當,所以雙方相對而坐,免去了誰坐主位的尴尬。
雖然大明向來文貴武賤,但所有人都知道,在遼西,祖大壽才是王者。
洪承疇坐在了右手客位首位上,下面依次是遼東巡撫方一藻、參政李啓德、監軍張鬥、勇衛營副總兵茅元儀,再就是沈世玉。
左側祖大壽這邊下首位依次坐着的是祖大樂、祖大弼、祖澤潤和吳三桂。
“祖某聽聞洪公欲取義州,敢問洪公可有良策?勇衛營雖善戰,但建虜可是精悍難制,更兼有靼虜鐵騎爲虐,且建虜慣于野戰,怕是不會倚城而守,若無必勝把握還是謹慎爲好!”
待仆從奉上茶水離開後,祖大壽開口道。
雖然知道勇衛營曾在昌平重創過阿濟格部,但遼西上下都認爲那是勇衛營依仗城池爲後盾才能取得如此戰果。若是在平原上與建虜相遇,勇衛營再強也難逃被屠戮的下場。
而這次大軍出動,建虜哨探肯定會早早知曉,别看守城的才一千五百建虜,馬隊隻有一千,但他們絕不會死守城池,而是會出城遊擊。沒有馬隊掩護的步卒,對上建虜鐵騎怕是讨不了好,人數雖多也有輸陣的風險。
“良策倒是談不上,勇衛營此次攜來大炮若幹,既是攻城,那就結陣強取便可。經會商後本官決意:勇衛營兩萬人出錦州結陣前行,抵達義州城下後,各分兵五千攻擊東西兩門,主力一萬人攻南門。按止生所言,勇衛營平日操演之法,此戰不用蟻附,直接用火炮轟開城門,之後步卒長驅直入!甯錦馬隊出五千之數,一則遮護步卒兩翼,二則遊弋與義州城東之大淩河南岸一帶,截殺建虜潰兵!”
洪承疇用不容商議的語氣肅聲道。
“我甯錦出動馬隊倒是無妨,可這火炮能轟開城門?某可是頭一回聽說!止生,此法能不能成事?”
祖大壽目視茅元儀發問道。
錦州城頭也有紅夷大炮,可份量過重,根本無法移動。況且建虜也曾用大炮攻過城,可都是對着城頭施放,從未聽說用火炮轟擊城門之說。
“此法我軍日常操演過無數次,其效甚佳!去歲理臣于鄖陽府竹山之戰時亦曾使用過,更加坐實此法可行!祖少傅到時可親臨觀戰,看看我軍如何破城滅敵!”
面對武将中頂尖般存在的祖大壽,茅元儀并未施禮,隻是不假辭色的冷聲回道。
他早年曾經追随孫承宗、袁崇煥等人巡視遼東,并親手參與構築遼西防線,期間曾與祖大壽見過幾次,但談不上深交,隻算熟人而已。對于祖大壽後來的一些列舉動,茅元儀既痛恨又無奈,所以今日并未有故人相見後皆大歡喜的場面出現。
略感尴尬的祖大壽沖着洪承疇抱拳道:“既然洪公計議已定,那遼西官軍遵令即可!不知何日出兵?某可好召集兵馬協同出戰!”
“三日後勇衛營與辎重營自松山移營前來錦州,五日後馬步軍自錦州開拔,馬隊前出十裏,步卒随行。錦州以北地勢開闊,還請少傅遣探馬先鋒查探敵情,以防意外發生。五日後本官随同大軍出戰,不知少傅可有意與本官同行前往觀戰?”
洪承疇笑着問道。
“以洪公文臣之資都敢臨陣,祖某一介武夫何懼之有?屆時自當奉陪!”
祖大壽慨然回道。
雖然縮在錦州城中多年,平日也嚴令手下不得出城與建虜浪戰,但祖大壽也知道皇太極已經遣主力西征。義州之敵也不過千餘,附近幾百裏之内不會出現大股建虜,這場仗幾無輸的可能,那幹嘛不随軍出戰?正好順便看一下傳說中的勇衛營到底多厲害。
五日之後,錦州城北小淩河北岸寬闊平坦的原野上,頭戴烏紗、身着仙鶴補服的洪承疇與一身鎖甲的祖大壽并騎而立。極目遠望,遠處的空中飄蕩着大股的塵煙,大股的甯錦騎兵騎馬小跑的方式正在向義州行進。
“果然有精兵之像啊!止生不僅文采出衆,居然還能帶的一手好兵!此戰看來我軍勝算極大呀!恭喜洪公,初來甯錦便能使失土複得,聖上得知後不知會怎樣欣喜呀!”
落在洪承疇身側半個馬身的方一藻贊道。
勇衛營兩萬步卒面朝北面,分成數個大型方陣整齊的排列在小淩河北岸,辎重營以及炮營列在了最後。
人過萬,無邊無沿。兩萬人組成的大陣一眼望不到盡頭,就算騎在馬上的洪承疇等人也隻能看到不遠處的一小部分。
朱由檢可是在勇衛營身上下了很大的本錢。所有士卒皆着黑色的劄甲以及護肩,頭戴鬥笠形的鐵盔,下身則是長及膝蓋的鐵網裙,腳蹬戰靴。将領則是披挂全套帶着鐵質護臂的劄甲以及帽盔,背插各種顔色的認旗,以便戰時能讓手下的士卒看到自己。無數面旗幟在夏日的微風下徐徐飄揚,手持各種兵刃火器的兩萬士卒肅然無聲,面上的神情自豪中透着肅殺,一排排士卒昂然肅立、寂然無聲,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出!”
随着洪承疇的點頭示意,不遠處的茅元儀一聲令下,身邊的親兵将手中紅旗揮動,十幾面戰鼓同時擂響,鼓聲響徹天際。排在最前面的長槍方陣聽到鼓聲後,在帶隊營官的指揮下邁着齊整的步伐開始行進,目标直指百裏外的義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