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自是明白皇帝的話中之意,正值壯年的他當然也是不甘心一輩子蹉跎于疆臣之位,朝堂之上位列朝班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皇帝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不光是可以用厚爵升賞吳家,隻要他能将遼東之事辦的漂亮,内閣之中肯定會有他的位子。
“洪卿, 若是此次甯錦一事辦妥,朕欲于明年開春之後舉大軍攻伐建州,到時以你爲統兵之帥,卿意如何?”
洪承疇施禮領旨後,朱由檢接着開口問道。
“攻伐建州?此是聖上之意還是本兵之建言?聖上意欲動用何處之兵?員數多少?此戰以何爲目的?”
洪承疇有些意外的問道。
朱由檢将對盧象升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末了道:“自去歲洪卿等平定流賊後,各路官軍已是休養多時,今年内再予以整合操訓, 兵強馬壯之下, 應足以對抗建州奴賊。隻要再攻滅建州,大明内憂外患既消除大半,此後數年内朝廷便以與民生息、改善民生爲主,隻要卿等與朕同心協力、共謀奮進,不出十年,卿将會看到一個國富民強之嶄新大明!”
洪承疇并不爲皇帝的慷慨激昂所動,他遲疑一會後開口道:“既是聖意已決,臣自當遵從;隻是臣曾聞建奴兵甲強悍,更兼有數萬靼虜鐵騎助陣,其勢不容小觑;明年之戰須得有萬全之策,否則稍有不慎怕是有損朝廷之威啊!此非臣懼敵之言,實是臣由衷之心聲也!”
按照洪承疇的本意,在他接任薊遼總督之後,不管是對甯錦集團還是對建州女真,都應以孫承宗當年采用的策略爲主體, 步步爲營、穩步進取,分階段實施不同的方法, 逐步分化和蠶食這兩個割據政權;利用朝廷财政日漸寬裕的優勢, 争取五至十年内把兩大武裝集團的勢力徹底削弱,之後再聚集重兵予以雷霆一擊,徹底消除這兩個威脅大明多年的肘腋之患。
但朱由檢突然提出明年就要解決遼東邊患,這讓洪承疇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
“聖上還是心急了。某與盧建鬥、孫白谷等人,統帥數萬官軍,耗時近十年時間方才将流賊絞殺殆盡;這得虧流賊大部皆爲未經正規操訓之農戶,其兵刃甲胄皆遠遜于官軍的緣故。若是對上兵甲犀利之建奴與靼虜,戰果恐難預料啊!”
朱由檢清楚洪承疇心内所想,知道他對官軍的戰力心存疑慮,生怕率兵出關後大敗而回,導緻一世英名盡毀。
但朱由檢更加清楚建奴的戰力。經過關甯軍或有心或無意的渲染,建奴的戰鬥力被虛誇了不少,其實建奴并沒有後世之人想象中那樣骁勇善戰,所謂的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純粹是自我吹噓而已。
天啓元年的渾河之戰就是個明證。
渾河血戰不僅僅隻有3000浙兵,還有10000白杆兵,這兩支軍隊都是來救援沈陽的。
但浙兵和白杆兵沒到沈陽前便起了内杠,兩軍先是械鬥,打出火氣後浙兵甚至拿火炮轟擊白杆兵,白杆兵駐地旁邊的民房都被轟倒不少。他們在内鬥時沈陽已經被後金軍隊攻破了,得知救援對象沒了兩軍開始撤退,在撤退的路上被八旗軍追上。
八旗軍先是攻打白杆兵,然後浙兵圍觀不救,裝備簡陋的1萬川軍步兵給予八旗軍大量殺傷,先是紅巴甲喇軍被白杆兵大敗,努爾哈赤的後軍增援後也數次被川軍擊退。八旗軍參領西佛先、佐領席爾泰、格朗和三千八旗兵被殺。
川軍本來千裏趕來就已經精疲力盡了,後勤沒有保障又孤立無援,面對八旗的連續進攻才敗下陣來,要是白杆兵和八旗軍一樣多又有騎兵相助的話後金軍根本赢不了。
白杆兵被滅後八旗軍再次集中力量打3000浙兵。由于戚繼光已去世多年,天啓元年的浙兵從數量和戰鬥力上已是大不如前。即使如此,渾河血戰時戚家軍還是綻放了最後的餘晖。
在後金軍隊已經攻下沈陽時,3000浙兵在平原地帶面對數萬八旗軍的進攻奮勇抵抗,一開始八旗軍根本無法攻破浙兵的防禦,還是等到浙兵火藥耗盡後用白刃戰将浙兵打垮的。此戰雖然浙兵慘敗,戰後幾乎無人生存,但用3000步兵面對十幾倍後金軍在平原地帶戰鬥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要是白杆兵和浙兵不内杠盡快趕到沈陽,有沈陽城做後盾不擔心補給的話八旗根本打不赢的。
“洪卿之慮朕自是心中有數,明年出兵之前提是建立在甯錦之事得到有效解決上;每年數百萬之遼饷猶如無底黑洞,将大明百姓繳納之稅賦盡數吸入,使得太倉無法拿出更多錢糧用于救濟于生死線上苦苦掙紮之百姓,朕每每思及便覺無法忍耐!此事亦是朕之初步打算,并未形成最後決議,洪卿且先于私下謀劃明年之戰事,到時根據實際情況再做打算;此事萬不可使他人知曉!攻伐遼東目前隻有本兵與兩位侍郎、宣大盧卿、陝西孫卿、漕督陳卿知曉,内閣諸人朕亦未告知,洪卿切記!”
留下洪承疇用過午膳之後,朱由檢親自送這位名臣出了大殿。
薊州鎮位于京師東北方兩百裏處,是距離京師最爲接近的一個鎮。所以,薊州鎮既要擔負抵禦外侮、拱衛京師的功能,又要起到震懾叛賊,維護朝綱的作用。這雙重作用,使得薊州鎮的重要性超過了其他的邊防重鎮,所以在兵力上也是超過一般的重鎮。
名将戚繼光曾于萬年年間在此鎮守長達十六年之久,期間整饬邊備、花費大量錢糧修繕長城,使得薊州鎮數十年内平安無事。
薊鎮總兵府位于遷西縣西面三屯營鎮的中心位置,是由戚繼光在建設三屯營城的同時修建的。
總兵府前門外達通衢,兩側各有次門,門前有高大影壁。
府前東西兩側各有桓表,其間爲廣場,場中可容千馬。次門内,有車候廂房和钲鼓亭台。入儀門,有甬道直通大堂。堂列五楹,衡高台廣,台下可容數千人。大堂後有層樓,樓後爲牙舍。
大堂之左爲一般官吏居住之地,牙舍之右爲圖書府,其前齋有亭池,齋右爲習射之區。整個鎮府雄偉壯觀,裝飾華麗。
總兵府後面的牙舍内,年過四旬的薊鎮總兵吳襄正在與次子吳三桂閑談。
“父親大人,依照現下的情形看,我吳家已是很難再去到關外之地,從上次移鎮一事已是看出,朝廷對我祖、吳兩家不滿與防範之意日重,後續還不知有何章程對付我等;兒打算過幾日回一趟錦州,将娘親及其他家眷接到關内,不使雙親家眷長久分離,不知父親大人意下如何?”
一身白色直身便服的吳三桂剛滿二十五歲,外形俊朗、英姿挺拔;自崇祯八年奉調率部入關參戰近兩年後,于崇祯十年三月回返薊州鎮。
身穿紫色圓領長袖綢緞直身的吳襄皮膚白淨,眉目清秀,看起來根本不像一位統兵過萬的大将,更像是一名儒雅的書生。
“我兒入關參戰兩載,眼界倒是開闊了不少;你且說說,從何處看出聖上以及朝廷打算對付我祖、吳兩家?”
吳襄笑眯眯的看着愛子,眼神裏滿是掩飾不住的贊賞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