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伯請起吧!還請伯爺安排人手,将皇爺禦筆親書之牌匾懸挂于府邸大門上!”
前來福建宣旨的李玉書強打精神輕聲道。
連續坐了十幾天的船才到達泉州,中間雖未遇到大風大浪,但幾乎所有人員都暈船了,那種感覺着實讓人難受,開始幾日李玉書一行人都是狂吐不止, 後面才慢慢适應下來。
鄭芝龍恭恭敬敬的再次北向磕頭後起身,彎腰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李玉書遞過來的鐵券和聖旨。
“請天使回禀聖上,臣會盡快收拾行裝,早日搬去京城于聖上膝下盡忠!”
鄭芝龍拱手施禮道。
這句話就是試探之意,皇帝看在鄭家掌控海上的緣故給他封爵,那肯定就想讓他全家弄到京城做人質, 若真有此意,鄭芝龍就要另做打算了。
“皇爺并無要靖海伯前往京城之說,隻說靖海伯威震南洋, 若遇外夷犯我大明海疆,定要教它有來無回才好!”
李玉書回禮道。
鄭芝龍心下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是對皇帝的寬宏大度心生感激;若雙方互換位置,他相信自己做不到這樣子。
“老四,你親自将鐵券供奉與敦仁閣中,吩咐下去,往後任何人不得靠近此閣!老三,你招呼人手懸挂禦賜匾額!不,你親自上去懸挂!”
鄭芝龍神情嚴肅的吩咐道。
鄭芝鳳接過鐵券和聖旨後向李玉書以及福建巡撫鄒維琏點頭示意,捧着鐵券向一側的敦仁閣行去。
鄭芝豹則是轉身向門外行去,幾名鄭府家人擡着金光閃閃的匾額緊随其後。
“當心一些!别污了聖物!”
鄭芝龍不放心的喊道。
自己竟然擁有了傳說中的丹書鐵券,并且成了與國同休的勳貴,打今日起,鄭家便是有身份的人了!
鄭芝龍心癢難搔,一直望着鄭芝鳳的背影, 恨不得将鐵券夜夜摟在懷中方才安心。
“恭喜靖海伯!從今往後鄭氏已邁入大明頂尖勳貴之列!這等恩榮實是令老夫豔羨不已啊!呵呵呵!”
鄒維琏朝着鄭芝龍拱手賀道。
天子真是大方啊,大明已經有多少年未曾封爵了?此次授封的還是這等草莽之人,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謝過中丞之賀!鄭某深感天恩!天使、中丞快請入内喝茶!”
紅光滿面的鄭芝龍大笑着向鄒維琏拱手還禮,然後肅手請李玉書等人入孝思堂歇息。
随同李玉書前來宣旨的太監、錦衣校尉自有鄭七招呼。
幾人進入堂中分賓主落座,鄭府婢女奉上熱茶糕點,鄭芝龍笑道:“天使此次乘船可否習慣?本伯适才見天使氣色差了些許,故而猜測或許是走海路所緻!”
李玉書端起茶杯啜飲一口,熱茶下肚之後方覺胸口的煩悶稍減,他放下茶杯拱手笑道:“有勞伯爺挂心,北人多不耐海路,這十幾日來把咱家折騰的夠嗆,開始數日茶飯直是難以下咽,最後竟把膽汁都吐了出來!呵呵呵!”
“那便請天使多留些時日,待把身體将養好之後再行返京可好?”
鄭芝龍熱情的招呼道。
“恭敬不如從命!不光是咱家,那些太監、校尉大都如此,确實得留在福建恢複些許時日再行返京!怕是要給伯爺添麻煩了!”
“咦!天使着實見外!本伯巴不得天使多留些時日才好!靖海伯府雖逼仄狹小,但還能容得下天使一行暫歇!本伯就不說客氣話了,京師諸位盡皆留在伯府便可!正好容本伯盡一下地主之誼!”
鄭芝龍年輕時便與各色人等打交道,極善于拉攏人心,幾句話說的李玉書心裏熱乎乎的。
寒暄一番後,李玉書推說身體不适,鄭芝龍遂趕緊命人帶着李玉書前往客房歇息,一再叮囑下人,一定要照顧好天使,并親自将李玉書送到大堂的門口處。
待鄭芝龍回到座位上後,鄒維琏拱手道:“鄭伯爺對此次聖上欲移民一事有何見教?此事事關重大,望伯爺與老夫不負聖望,同心協力将此事辦好!”
“鄒中丞放心,本伯既受皇恩,定會全力完成聖上之托!隻是移民之事中間有些計較,還需中丞與本伯好生計議一番才好!”
鄭芝龍回禮道。
他當然知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的道理了,既然皇帝給了偌大的榮耀,那背後的責任也不是一般的沉重。
鄒維琏點頭道:“老夫明白伯爺之慮,内閣諸位許是将此事想的過于簡單了,豈不知大規模移民台灣,中間尚需大量繁瑣之事要處置,談何容易啊!”
鄒維琏沒直接說皇帝想的太簡單,而是把鍋甩給了内閣。你們既是在皇帝身邊,怎麽不對皇帝的意思提出意見和建議呢?
“中丞不愧是國之幹城!适才之言雖未言明,但本伯已知中丞之意!隻是本伯初封之時,便要上本言及此間之難,怕是會使得聖上心生不滿啊!”
鄭芝龍數年之間已從福建向台灣移民兩千餘人,深知此事的艱難之處。他理解皇帝的焦慮,但同時也知道皇帝有些想當然了。
如果按照皇帝的意圖,鄭家就算舍棄海貿的利益,一次性投入大批的船隻人手,每次能将運數萬災民運到台灣,可這數萬人落地之後住在哪裏?糧食如何解決?與原住民發生沖突誰來保護?發生大規模的疫病如何醫治?種地的耕牛怎麽解決?況且荷蘭人也已在台灣建城住兵,雖然暫時未與移民發生沖突,但如果大明移民數量猛增,雙方之間的戰争是早晚的事。
此類瑣碎之事太多了,并且每一件都非常重要,這些事情都需要時間和相關人手來完成,所以大規模移民台灣根本是不現實的。
但他有苦難言,總不能剛接了爵位,立刻就上本訴苦喊冤吧?那樣做他自己都覺着不地道,雖然理由很正當。
鄒維琏在福建巡撫之位已經五年,對鄭芝龍往台灣移民之事自是知曉,并且他非常贊同鄭家的這一舉動。
在多山少田的福建,由于土地兼并、賦稅佃租日重的原因,很多農戶已經面臨着食不果腹的境況,這些人就是正是移民的主力。
能讓百姓有一口吃的,移就移吧;雖然離開了祖輩生活的土地,但至少能有一個可以活下去的地方可以落腳,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這樣吧,現下伯爺與老夫需做兩手準備:老夫會遣福州衛五百人先行渡海到台灣,然後雇傭各種匠人去修建村社房屋,郎中也由官府征召雇請;伯爺隻需将糧食之難解決便可!老夫會與伯爺聯名上本聖上,将此間難處詳細言明,并建言移民數量需循序漸進,相信聖上自會體諒我等之難處!”
福建有水師的存在,隻是船隻數量少,而且久疏戰陣,被鄭家龐大的船隊壓的死死的。
鄭芝龍贊道:“老中丞實乃謀國之材!糧食之事好說,隻是本伯尚有一慮要與老中丞計議!”
鄒維琏道:“伯爺擔憂的可是島上的荷蘭人一事?”
鄭芝龍點頭道:“正是!現下台灣島上南有荷蘭人修築的熱蘭遮城,北則有佛郎機人占據;據聞荷蘭人正在用武力迫使島上土著歸降,本伯觀其行事之風,似有全面據有台灣之勢!中丞所遣之官軍若是與任何一方遭遇,恐非其對手。到時一旦官軍敗北,你我怕是要擔負天大之罪名啊!”
鄭芝龍知道荷蘭人與佛郎機人船隊的厲害,但鄭家船隻數量巨多,荷蘭和佛郎機人對鄭家也是畏懼不已,雙方暫時還是和平相處。
但台灣島上不管是荷蘭人還是佛郎機人,雖然人數不多,但其火器卻甚是犀利,就憑着福州衛那些官軍,雙方一旦交手,官軍肯定會一敗塗地。
鄭家武力雖強,但都是慣于在海上跳幫作戰的手下,對于路上作戰的陣型配合、分進合擊等等戰術缺乏操演,打起來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所以爲了防範雖是出現的危險,移民必須有強有力的武力保護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