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寬廣、規模宏大的周王府幾乎占據了開封城小半個城區的面積。這座在宋金故宮遺址上修建的龐大建築,自洪武十二年動工興建,一直到洪武十四年才基本完成。
整個王府由内外兩座城垣組成。蕭牆“高二丈許,蜈蚣木鎮壓,上覆琉璃瓦”,周圍九裏三十步, “向南是午門,東曰東華門,西曰西華門,北曰後宰門”。
内城即紫禁城(這名兒霸氣),牆高五丈,上有垛口, 四周有城壕環繞,四面有門,“南門曰端禮門,北門曰承智門,東門曰禮仁門,西門曰遵義門”。
王府内建築還有承運殿、前、中、後殿、家廟、社稷山川壇、書堂、宮門、前後寝宮、漿糨房、淨房、宰牲亭、儀仗庫、退殿、世子府、典善所、庫房、馬房、承奉司及歇房、六局、祿米倉、收糧廳等。
開封城的大小,從唐五代到現今的大明并無大變化,至今仍是河南第一大城。開封城周長二十裏一百九十步,而周王府的蕭牆周長就接近十裏。折算下來,周王府的蕭牆占到了開封城牆的一半左右,可見周王府在明開封府的顯要地位。
除王府之外,開封城内還有衆多郡王府、将軍府、中尉府等,這些府邸的修建也占用城内大量的土地,整個開封城内王府遍布街巷,王府子孫親戚及仆役不計其數。
周王府銀安殿内,頭戴烏紗翼善冠、身穿紅色四團龍圓領常服、腳蹬皂皮靴、年近五旬的周王朱恭枵端坐于龍椅上,堂下對坐的是前來拜會的開封知府路隽,以及王府長史孫三省。
自從接到皇帝準備嘗試廢除藩禁之策的密旨後, 路隽不禁對朱由檢的這一計劃拍案叫好。
就任開封知府兩年多以來,路隽平日間也是被治下成千上萬的朱家子孫搞得頭大無比。
周王以外的其他郡王、将軍,惡行累累者數不勝數。
強占民宅、謀奪田産、商鋪、擄掠百姓妻女、無故緻死人命等事端層出不窮。但由于人家是龍子鳳孫, 所犯惡行隻能由京城的宗人府處置,地方官府無權對其監禁拘押,最終也都不了了之。
這兩年來,路隽飽受開封官紳百姓的指責謾罵,但根本無法出言自辯,隻能強自忍耐,隻望三年任期滿後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路隽對于周王朱恭枵的印象還算尚可。兩人雖然隻在特定場合見面,但周王對于他這位地方主官并未有什麽刁難之舉。相比于其他朱家子孫,這位周王殿下屬于比較自律的那種,除了有些貪财以外,府上很少有欺男霸女、緻死人命的惡行傳出。
他知道皇帝之所以選擇周王做爲試探的目标,就是因爲聽說過周王明事理的名聲,所以才想從這裏打開一個口子。
但他與周王并不熟悉,若想說動周王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做恐怕很難做到,因爲那牽扯到要放棄巨大的利益,一般人誰會舍得?
思來想去,路隽想到一個人,隻要這個人能從中協助,那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隻要能順利的幫着皇帝完成如此大事,那自己的前程将會一片光明。
朱恭枵前幾日便接到開封知府請見的消息。由于其唯一的兒子也是世子的朱紹爆早已去世,兩個孫子尚未成年,遇事他便隻能與王府長史孫三省商議了。
孫三省是天啓四年的進士,做過一任州縣主官後回到京師進督察院成了一名禦史。
崇祯五年時叛将李九成等陷登州,囚孫元化,一衆禦史紛紛上本彈劾首輔周延儒誤國,孫三省也名列其中,但都被當時十分信任周延儒的崇祯給駁回。周延儒卻是對此懷恨在心,不久之後便以正直敢言、品行端善,應擇其長處以任之的名義将其連升數級,打發到了周王府擔任長史一職。
王府長史名義上是正五品高官,但實際上一旦被選中便意味着終身禁锢,如同被朝廷抛棄了一樣,仕途之路近乎于斷絕。
由于孫三省在朝中并無靠山,雖然後來周延儒被溫體仁趕出京城,但他也早已被衆人選擇性的遺忘。
來到王府這五年間,孫三省從最初的憤懑沮喪中逐漸走了出來,再加上朱恭枵對其禮遇有加,所以也就慢慢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出于做過數年禦史養成的習慣,孫三省對于朱恭枵的一些行爲也時常給以規勸,性格溫和的朱恭枵也對他的勸谏大部分予以采納,故此兩人之間的友誼也逐漸加深起來。朱恭枵時常将孫三省招來小酌,酒後談及當前局勢以及二人所處的現狀,最後都是黯然神傷,徒呼奈何。
由于朝廷對藩王的限制,二人目下的狀況其實與坐監無異,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都休想出開封城。
孫三省喜好飲酒,平日間若是周王不招他聚飲,他便去城内的一家酒樓要上一壺酒、兩個小菜,一個人飲酒消愁。
這一日天色将黑之時,孫三省眼見周王沒有相召,便悠然的出了王府直奔日常那間酒樓而去。
上了二樓來到平日慣坐的位子坐下,不一會店小二便一手提酒、一手端着兩個他吃慣的菜來到桌前,放下酒菜後笑着寒暄幾句後離開。
孫三省倒上酒,端起酒杯慢慢啜飲,也就剛喝了兩杯,突然一個身穿儒袍的中年人來至他的桌前,拱手施禮後小聲道:“可是孫長史當面?鄙東翁有請孫長史小飲幾杯,還請長史賞臉!”
孫三省楞了一下,眼見對方似是有些面熟,但忘了在何處見過。看其穿着儒袍,其口中的東翁應該是官場中人;可自己這身份實在特殊,開封城内的官場中人根本不屑交往,那對方到底是誰呢?
孫三省見對方行爲異常小心,便知請去小飲隻是個說辭,定是有事要與自己商談。
反正自己也沒啥用場,索性看看對方到底是誰便好。
想到這裏,孫三省站起身來道:“頭前帶路!”
那名中年人施禮之後轉身往一側的房間行去,孫三省施施然跟在身後。來至中間的一個房間門前,一手掀起門簾,然後做了個有請的動作,孫三省低頭邁步而入。
房間内隻有一人,見到孫三省進來後,笑着慢慢起身微微拱手道:“存志兄好生灑脫啊!呵呵!”
接到路隽要來拜訪的消息後,朱恭枵趕忙将孫三省招來,揣測一下對方有何目的。
由于朝廷明令禁止藩王結交官宦,所以雖然同處一城之内,但除了每月朔望之日前來禮節性的參拜一下,平日裏兩人并無往來。
開封府作爲大明有名的大府,曆來知府期滿後都會升遷重用。所以對于周王這樣的親王,人家向來都是避之不及,生怕被有心人拿此事作爲攻盰的的理由,怎麽突然會前來拜訪呢?
孫三省心裏當然清楚路隽爲何而來。
那日在酒樓中他見到的就是路隽。
在經過幾句寒暄過後,路隽便直奔主題,将皇帝的密旨展示給了孫三省,并言明,若是能說動周王帶頭行解除藩禁一事,事成之後他會在給皇帝的奏本中将孫三省的功勞詳盡說明,隻要孫三省的名字直達聖聽,那其離開王府重返朝堂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能中進士的都是人精,孫三省稍微一琢磨便知道,這件事對自己有利無害,一旦成功,那自己就會脫離絕境,重返人間。
兩人很快便達成了共識:裏應外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全力說服周王,辦成此等利國利民利己的大事。
兩人猜了半天之後,孫三省直言,路隽此來應不是壞事。于是朱恭枵便着人回複:後日本王有閑,請貴府擇時前來即可。
朱恭枵打量一下路隽,開口問道:“貴府任職已将期滿了吧?本王于城内時常耳聞貴府賢名,亦爲我朱家能有此好官而心喜不已!貴府此次前來莫不是道别而來吧?”
過去的官場中人說話都不會開門見山,一般都是起個頭,然後婉轉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周王其實就是在問,你到底是來弄啥咧?
路隽拱手道:“承蒙周王殿下挂懷,臣将于崇祯十年八月任滿,故此次非爲道别,乃是奉上命有事要與殿下商談!”
朱恭枵知道路隽所說的上命不是指的朝廷,因爲朝廷無權與藩王談事,這上命隻能是皇帝。
他瞟了一眼孫三省,清咳一聲道:“貴府有話請明言,本王雖是太祖血脈,但亦是大明臣子,何來商談一說?”
有話直說,說出來我再看看到底啥事,好事我就答應,其他的就算了。我好歹也是太祖的後代,你也不能把我怎麽着。
路隽拱手笑道:“周王殿下素有明理之名,待臣講事情一一道來,殿下應會做出取舍!”
朱恭枵笑道:“貴府直說便好,本王确實不算糊塗之人,遇事自然能分辨明晰!”
路隽點頭道:“殿下,恕臣冒昧,臣想請問,殿下對大明藩王之處境可還滿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