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縣以南約四十餘裏的華山山脈一處平緩的坡地上,數千人正在或坐或躺的歇息,這些人就是蠍子塊拓養坤原先的部分手下。
自從在延安府投降後,拓養坤和張文耀率領八千餘手下,在官軍遊擊許忠、劉應傑三千人的看護下,一路向南直奔西安而來。
許忠和劉應傑樂得不用上陣拼命, 對于立功升遷來講,二人更熱衷于金錢美婦。
原先他們與賊交戰時便習慣于跟在大隊官軍身後,見有便宜可賺便奮勇向前,一旦形勢不妙立刻率先後退。
這種事發生多次,導緻二人在官軍将領中名聲很臭,就連他們的上官左良玉也因他們的行爲而嫌棄不已。
自被洪承疇一腳踢到孫傳庭手下後,二人因摸不準新任巡撫的脾氣秉性, 因此開始時有所收斂。
但時間一長, 其懶散怠慢的性情重新發作, 日常秦軍兩天一操訓,他們卻是五天一次;還時常抱怨秦軍軍紀太嚴,無故不得離營進城消遣。
因爲他們的營地和秦軍不在一處,因而孫傳庭并不知曉二人所部的行爲。
直到有一次孫傳庭巡視到了兩人的營地,眼見的營門大開卻無人值哨,進入營地後士卒們都是三五成群的耍錢賭戲,整個營地烏煙瘴氣。
查問主将去向方才得知,兩人帶着親兵去了西安城内的窯子喝花酒去了。
孫傳庭勃然大怒,命孫志安帶人到城内将兩人和幾名親兵抓了回來,然後集結士卒,當着數千人的面,将兩人的屁股扒光,狠狠的打了五十軍棍,并将幾名親兵的首級斬下。臨走時孫傳庭撂下話,膽敢再犯, 斬立決!
兩人養了半個月傷才好利索,在知道了孫傳庭的手段後, 兩人老實了許多,日常操訓雖還是應付公事,但至少不敢再進城消遣了。
但是許忠和劉應傑的心裏對孫傳庭卻是恨之入骨,被打軍棍一事讓他們覺得非常沒面子,親兵被殺更是仇上加仇,兩人心中憤恨難平,都想着有機會報仇雪恨。
這次接到名爲護送,實爲監視降賊的差事之後,兩人暗中合計一番,覺得拓養坤和張文耀造反多年,劫掠所獲一定很多,趁着他們還未正式成爲官軍,定要借機狠狠敲他們一筆才好。
于是二人借着閑談之際,明裏暗裏的向張文耀和拓養坤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張文耀和拓養坤自是明白他們的意思,再說作爲新降之人,雖然品級相同,但心裏難免缺少底氣。
二人商量一番後,各自拿出了一千兩銀子,遣人送到許忠和劉應傑的營帳,表示名下實無餘财;雖然多年從賊,但劫掠都以糧草爲主,畢竟手下都有數千或幾萬人等着吃飯,金銀又買不到糧食。
許忠和劉應傑哪裏肯聽,在他們眼中,這夥流賊肯定都是家資數十萬上百萬的肥羊,隻拿出這麽點銀子來孝敬他們,這是明擺着瞧不起他們。
于是兩人開始明着向張文耀、拓養坤明着索要錢财了,并揚言,要是不給,晚上睡覺時人頭說不定就不保。
張文耀和拓養坤都是又驚又怕,雖說心裏明白兩人的言語多半是唬人的,但又怕萬一真要是被人下了黑手,朝廷肯定不會給他們出氣,誰叫他們原先是賊來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無奈之下,張文耀、拓養坤又各自拿出五百兩銀子親自送到兩人帳中,并訴苦說真是沒多少銀錢,這是最後的積攢了,不信可以問其餘的流賊士卒,平時搶掠真的是以糧草爲主的。
許忠和劉應傑哪裏肯信,銀子是收下了,但臉色卻很難看,就差沒上前打罵了。
自此之後,一路上許、劉二人指使手下對降卒們動辄打罵,克扣飯食更是成了家常便飯。
拓養坤的親信黃巢從賊多年,本來就對投降編入官軍一事甚感不耐,覺得沒有做賊痛快,加上許忠和劉應傑這番行徑,更加讓他懷念做賊的快活日子。
于是他找到拓養坤,蠱惑他帶着部下重新造反,趁着朝廷大軍都在陝北之際,帶領部衆出潼關入河南,那邊山高林密,地勢險要,是落腳的最佳所在,官軍别說剿,想找到他們也是難事。
拓養坤雖然心中也是憤恨無比,但想到他所見到的官軍威勢和高迎祥的下場後,心裏仍是懼怕不已;生怕再次造反之後,一旦被官軍剿了,那就是再想投降也不可能了。
猶豫不決之下,拓養坤找到張文耀商量對策,黃巢也趁機鼓動張文耀一起反出陝西去。
張文耀雖然也是對許、劉的卑劣行爲感到氣憤,但對于拓養坤和黃巢的提議卻斷然拒絕。
開什玩笑?好容易脫了反賊這張皮,自己也成爲了朝廷的高級軍将,光耀門楣讓人自豪無比,爲這點事就要重新做賊?
老子不幹!
張文耀告誡二人暫且忍耐,等到了西安府,朝廷發下官身文牒,那時候就不用再怕人敲詐了,誰要還敢上門勒索,直接揮老拳揍就行了。
黃巢眼見拓養坤把張文耀的話聽進了心裏,情急之下撒了個大謊:“大頭領,俺前日有次經過許忠的營帳,不巧聽到他和劉應傑正在談論俺們這夥降賊!俺聽到後這才想起勸說大頭領反出陝西!”
拓養坤急忙問道:“他們談的啥子?還想問俺們要多少銀子?”
黃巢歎口氣道:“要銀子倒好了!要的是俺們的命啊!”
拓養坤大驚之下跳了起來,連聲問道:“你啥子意思?誰要俺們的命?俺和張老弟都是遊擊将軍,他倆敢要俺們的命?”
黃巢冷笑道:“那許忠說的!俺們這八千人隻要到了西安府,部衆都去屯田,頭領全部斬首!大頭領,不是許忠要俺們的命!是朝廷想要俺們的命!”
拓養坤吓得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直冒,他喃喃自語道:“不是這等!你定是聽錯了!朝廷不會言而無信!”
黃巢繼續道:“大頭領,打你起事俺就跟着你,俺啥時候诓騙與你?朝廷未在延安府動手,那是怕消息走漏,沒法招降别股義軍了啊!俺們現下不是去西安府,俺們這是去黃泉地府啊!”
張文耀本待反駁黃巢,但看到拓養坤這番模樣,便知道他已經信了。
他和拓養坤是交往頗密,了解他的秉性。
拓養坤胸無大志,并且生性多疑,耳根子很軟,自己沒啥主見,黃巢這一番驚人言語,使得本就多疑的拓養坤徹底相信了,朝廷派兵将他們押回西安府,就是爲了坑殺的。
罷了,既然你想做回反賊,那俺張文耀對不住了,隻能借老哥你的人頭一用!
拓養坤半天才緩過神來,他慢慢轉頭看向張文耀:“張老弟,俺适才琢磨一番,黃巢的話八成是真的!朝廷沒打算放過俺們!跟朝廷作對多年,俺們手上沾了不少血啊,有平民也有官軍的!朝廷能不記恨?”
張文耀神情凝重的點頭道:“大頭領說的沒錯!雖說俺們平日節制手下,要财不要命,可事到臨頭誰能收得住手!朝廷這是想秋後算賬啊!”
黃巢見兩位頭領都是信了他的一番言語,心下暗喜不已,他火上澆油道:“朝廷倒是給了兩位頭領一個職銜,還是和許、劉二賊品級相同,可這一路上那兩個賊子何時拿兩位頭領當做将官看待?二賊還是把頭領當做反賊對待!要是同爲官軍,他二人安敢向别人勒索銀錢?”
拓養坤慢慢坐下,神色恢複了平靜,他開口道:“既是明知要死,那俺們也不能就這麽白白死了!朝廷不仁,就别怪俺們不義!俺想好了,反了!”
黃巢豎起大拇哥笑道:“中!這才是大頭領的樣子!大頭領隻管吩咐,俺黃巢沒二話!”
張文耀心中既是有了主意,便想要趁機将事鬧大,将來好從中撈取更大的功勞。
他開口道:“大頭領,反出陝西俺沒二話,可現下俺們缺少兵器糧草,許、劉二賊雖人馬不多,可手下都是甲兵,俺們要是反了,眨眼間就讓他們給剿了!這該如何是好?”
黃巢一拍胸脯笑道:“兩位頭領,俺有一條妙計!要是成了,兵甲糧草都有了!”
拓養坤雖然智謀短缺,人也不是勇悍之輩,但他最大的好處就是,待手下寬厚,善于傾聽他人意見,說白了就是心裏沒啥主意。
他一聽黃巢有辦法,急忙催問道:“黃兄弟有啥妙計?說來聽聽!要是俺們成了事,哥哥虧待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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