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樓前,李有金聽到趙四海的問話後,趕忙拽着他的衣袖,往人少處移了移,四下打量後,低聲回道:“趙兄家中也有人登門?”
趙四海聽他得話音, 便知李有金定是遇到了與自家差不多的情形。于是便大緻把當日之事叙說一遍,隻是隐去了許多沒面子的細節。
李有金歎道:“小弟和兄長差不多情形,錦衣衛早把我家底細探查明白,甚至連小弟與涞水縣六峰山占山的劉二來往密切一事也查了出來!揚言小弟要是不來與會,就要派大兵剿了劉二,再給我按上通匪之名抄家滅族啊!”
趙四海疑惑的道:“要我說啊,來就來了, 要真如那些人所言, 這是好事啊!如此好鹽,有人送上門來,省卻無數花費,價錢又低,咱們就算照現在的價來販賣,那利豈不是更厚?”
李有金搖頭道:“兄長你就沒想想?真要如此,官府豈能幹休?這等同從朝廷手中搶錢啊!就算真是好鹽,可我等一旦購入分銷,朝廷要是派兵稽查,那可是禍事不小!”
趙四海思襯一會,覺得李有金說的确有道理。
原先他們要先從官府購買鹽引,朝廷就已經拿到一塊利。然後派人去兩淮鹽場按引拿鹽,又要拿出規利錢打點各路關系。之後用漕船運回北地,一路上各種關卡,官兵胥吏盤剝都要花錢。林林總總算下來,打點花費的銀錢比買鹽所用的高出太多。
這都是多年來形成的慣例, 誰都無法改變。鹽引上給的鹽實在太少,所以鹽商們都會從鹽戶手中多買一些, 夾帶回來售賣,以賺取更多利潤。
他們不知道的是,鹽戶們賣給他們私鹽後收取的利潤,會被官員胥吏抽走大部分,然後進入個人腰包。
爲什麽鹽引上的鹽給的少呢?就是因爲若是官鹽多了,那些借機中飽私囊的人就少了利潤。這些人勾結一起,上下串通,故意使得官鹽減少,然後通過私下售賣給鹽商們賺取巨額利潤,以緻朝廷到手的鹽稅收入急劇減少。
這種事屬于公開的秘密,錦衣衛略微一查便查的清清楚楚。崇祯搞出曬鹽之後,若還是按照原先的鹽引制的話,鹽産生的利潤大部分還是被新舊蛀蟲瓜分,内帑和國庫依舊隻得到小利。
崇祯本想廢除鹽引制,将鹽從生産到售賣全部收歸國有。雖然不可避免的有人從中貪墨,但賬目明晰,派員定期查詢的情況下,絕大部分利潤還是歸入國庫和内帑中。
但廢除鹽引必會動了利益集團的奶酪。這個集團所涉及的人員無數,上至閣老重臣,下至胥吏曹丁,稍有不慎便會釀成大禍。在内憂外患,天災人禍接連不斷的當下,暫且隐忍是最佳選擇。
但崇祯不甘心本屬于自己的利潤被這些人瓜分掉,苦思良久,才想出這麽一個釜底抽薪之計-——用質優價廉的曬鹽,通過北地的鹽商分銷,将兩淮以及四川的食鹽逐步擠出北方市場。等将來國内局勢平穩後,再進一步向南發展,直到徹底占領整個大明的食鹽市場。
崇祯大緻算過一筆賬,按照曆史上的數據來看,目前大明總人口在一億兩千萬左右。此時的人每年吃鹽的數量是非常驚人的,有很多資料證明,成年人每年大約需鹽十五斤左右。
這個數目要是和老弱婦孺中和一下,取個較低的數值,每人每年食鹽五斤,人口按一億來算,那每年全大明的用鹽量就在五億斤上下。
據錦衣衛提供的數據看,大明長江以北食鹽價格大大高于江南等地,現在京畿附近每斤鹽價已經達到七錢左右,并且還有繼續上漲的勢頭。
崇祯計劃用低成本的海鹽大量上市,沖擊質次價高的兩淮鹽,并且取消按人頭配給的舊有鹽制。隻要市場有需求,就加大供給,要多少賣多少。
當然,這一切都不能以官方的名義制訂律令,他不想再生波折。
曬鹽的成本因爲鹽田數量的增加,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按照崇祯制訂的價格,這次食鹽招商,賣給鹽販子們的價格定在了八十文一斤。這還是在因爲實在缺錢的情況下,崇祯狠了狠心擡高了低價的原因,原本他想每斤五十文的,畢竟百姓困苦,從這種基本生活物資上賺取他們的血汗錢,崇祯于心不忍。
等到數年之後,内憂外患平息,崇祯會把食鹽價格大大降低,減輕百姓的基本生存壓力和負擔。
八十文的價格,按照目前江北地區大約四千萬人的食鹽量計算的話,每年到手的銀錢數量就是個天文數字。刨除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單單鹽利就足以支撐朝廷的所有費用。
算了一筆賬之後,崇祯才明白了江南鹽商爲何如此的豪富,有人修建一座園林就要耗費幾百萬兩的銀子。鹽的利潤實在是太豐厚了,豐厚到隻要有人想去虎口奪食,就算你是皇帝,這些人也會聯合起來跟你拼命的地步。
崇祯暗自想到,鹽的利潤如此之高,那些穿越者們爲何要費盡心思的造肥皂香水來賺錢呢?那些東西并不是必需品,而鹽是每個人必須要用的。穿越文中,不管是穿越到皇帝還是平民身上,最後手中大都掌握着強勁的武力。既然有了武力,直接從鹽上得利不就行了,幹嘛費盡周折,惹來無數讀者的非議去造肥皂呢?難道是一衆穿越大佬們不屑這點小利嗎?
崇祯之所以用錦衣衛出面給這次鹽商大會背書,爲的就是讓鹽商們知道背後的靠山是誰。錦衣衛現在的名聲足以壓制各種不服,被動了奶酪的文官們也拿他們沒辦法。錦衣衛是天子親軍,任何人對他們都沒有管轄權,彈劾也沒有任何作用。要是搞的過分徹底得罪了錦衣衛的大佬,保不準哪天會被北鎮撫司抓到貪腐的把柄,直接逮入诏獄。一旦進了诏獄,除了皇帝,誰都救不了自己。
崇祯雖不喜這種特權制度,但亂世之中也是沒辦法,隻能采取強硬手段曲線發财,其中的弊端等形勢穩定後再去改革好了。
午時左右,等到所有通知到的鹽商集齊,鞏凡物一身白衣出場,自我介紹是閑人一個,因機緣巧合偶得制鹽之法,所以制得好鹽,今日欲與各位共同發财。因爲每個到場的鹽商們都聽登門的錦衣衛講過,所以鞏凡物開誠布公的将此次集會的目的講明,然後酒宴開始。鞏凡物開始每桌敬酒,他身後跟着幾名錦衣校尉,每人手中端着盤子,盤中是一堆比雪略微發黃一些的的細鹽。
所到之處,每桌的客人都被鹽的顔色所震驚。他們所經銷的食鹽,多少年來都是顆粒粗大,顔色發暗,味道苦澀的粗鹽,哪見過如此品相的細鹽。用手指沾着品嘗後,口感比原先的好了太多,苦澀的味道很淡。不管從賣相還是口感,都已經是上等的好鹽了。
鞏凡物東二樓敬完酒返回三樓主桌,同桌的趙四海忍不住了。鹽是好鹽,還不用鹽引,還省卻長途運送的費用,怎麽算都是筆好買賣,可官府的态度才是關鍵所在。
他站起來拱手道:“鞏員外,小的是真定府鹽商趙四海,小的行銷食鹽已有十數年。今日所見之鹽确爲上等好鹽!隻是有一事不解,還請鞏員外直言相告!”
鞏凡物笑道:“趙員外可是心憂官府之事?”
趙四海連忙點頭稱是,他之所以如此恭敬,當然是懼怕鞏凡物的背景。雖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誰,但有錦衣衛作爲靠山,那肯定不是簡單人物。
看到桌上以及周邊的鹽商都在眼巴巴等着自己的回答,鞏凡物笑道:“諸位盡管放心分銷,官府那邊我家主人已經出面打點好了,諸位賣的鹽不會被當做私鹽查沒。想必諸位也能猜到某的依仗,鞏某在這裏撂下句話,但凡在座諸位售賣某家鹽被查出事的,鞏某将保護諸位及家人的安全,并承擔因此産生的一切費用!鞏某相信,還沒有敢與某家主人公開叫闆之人!”
看到衆人半信半疑的神色,鞏凡物當即抛出殺手锏:“某知道諸位心存疑慮,這樣吧!今日某将衆位所看到的鹽白送給大家!分銷四個縣府以上的大戶每戶五百石!兩個縣府以上的中戶三百石!小戶一百石!售完再将銀兩結清!”
衆人聽罷,頓時交頭接耳議論開來。既然人家打了包票,又白送大家試銷,并且有着錦衣衛的背景,那十有八九應該是沒問題了。
就在衆人要表态接受這個條件之時,趙四海一咬牙又站了起來,他沖着鞏凡物拱手道:“鞏員外!大夥兒都是頭一次打交道,哪有佘賣賺人便宜的道理!小的這次帶着現銀而來,小的相信鞏員外!願意現銀購得一千石!”
李有金知道趙四海這是賭了。錦衣衛的名頭太大了,人家既然能派人親自上門,那肯定就是有恃無恐。
他們雖是家産頗豐的一方财主,與當地官府中人也有這不錯的關系,可那些關系怎能比得上錦衣衛?
既然人家看中了自己的分銷渠道,與其半推半就,不如幹脆直接紮進人家的懷抱裏,能借機搭上如此大的靠山,平時向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李有金即刻起身拱手道:“小的保定李有金!願現銀購得一千石!”
按照健康标準來講,每人每天最佳食鹽攝入量是6克,實際上我們都大大超标了,每天十幾克是有的。按十克計算的話,我們每年人均要吃掉6-7斤食鹽,在幾百年前食物匮乏,營養不足的情況下,成年人一年吃十幾斤鹽是很正常的事。您要不信,可以查閱一下資料。再就是明末的鹽價應該比我說的更高,但我還是取了個較低值,要不會有人說我信口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