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瑜歎口氣道:“本官也曾想過給我皇上本,可是,士亮,你可想過?現今大明内憂外患,危機重重,我皇宵衣旰食, 爲國事日夜操勞,已是身心俱疲;我等身爲臣子,不知爲我皇分憂解難,遇事便要向我皇尋求各種支持,那還要我等何用?”
陳良谟聞言起身向陳奇瑜鄭重一揖道:“撫台之言令下官無地自容!我皇身負天下太平之重,心系億萬黎民安居之責, 豈能事無巨細皆要照顧周全?我等讀聖賢書,學治國策, 爲的就是替天子守牧一方,使治下百姓無貧病無依之苦,而有飽暖向上之心!下官往日還上本彈劾朝中重臣屍位素餐,可方才下官所言,與那些泥胎木塑有何分别?下官多謝撫台教誨之意!”
陳奇瑜暗道:教誨你隻是捎帶的,我怕的是在皇上面前失了分,留下一個無能平庸的印象,那将來如何回到朝堂列班左右?
陳奇瑜笑道:“士亮言重了,教誨談不上,隻是有感而發罷了;當務之急便是如何應對不可測之禍患,否則鳳陽也許會是你我埋骨之地啊!”
陳良谟坦言道:“下官對于軍事一無所知,撫台大才,數年前剿賊時便已威名遠播,下官佩服的緊,撫台但有方略,下官遵從即可!”
陳奇瑜心道:我也沒打算和你商量, 你隻是個挑刺兒的禦史,論起軍政之事,我甩你三條街, 今天連哄帶騙,就是要你聽話就行。在诏獄兩年,原先鋒芒畢露的陳奇瑜也變得圓滑起來,他可不想再進入那個黑暗之地,受獄卒苛虐之苦。
想到這裏,陳奇瑜道:“既然要用衛所之兵禦敵,那鳳陽衛所不可不察。中都留守司下有鳳陽右衛、中衛、皇陵衛、鳳陽衛留守左衛、留守中衛、長淮衛、懷遠衛洪塘千戶所等七個衛所及千戶所,按祖制的話,這六衛加一個千戶所,兵馬應計三萬餘人,呵呵,實際呢,士亮你也該知道,内地衛所糜爛到何種程度!本官估計,士卒能有原編制三成就算不錯了!”
陳良谟道:“下官雖一直在京師任職,但對各地衛所制度之敗壞,将官士卒之懦弱無能還是有所耳聞的;依下官之見,撫台若要手下有強兵,那得用鐵腕壓服不成,亂世需用重典,隻有強力壓制,清除軍中害群之馬,再輔以懷柔手段,才能提升士卒戰意和士氣,不至于流賊壓境之時一哄而散。”
陳奇瑜猛地拍掌道:“着啊!士亮之想與本官不謀而合!這樣吧,我二人分頭暗中查訪各衛所,挑一處背景淺但爲惡深,大部分士卒不滿的衛所将官,将其劣迹打探清楚後,擇日公開其罪行後斬首!罪名就是侵吞軍饷,奴役士卒,險至嘩變!善後事宜本官先具本奏明我皇,得我皇授意後再行處置!”
陳良谟當然知道善後指的什麽,那就是家産,若是皇上應允充作鳳陽撫衙公孥,到時可拿出部分作爲饷銀發放給士卒,以示朝廷恩賞,用以收買人心;這樣做還有一樣好處就是:本來境遇差不多的其他衛所士卒,會對自家上官産生嚴重不滿的抵觸情緒。
不患寡而患不均,本來大家都一樣,朝廷饷銀常年拖欠,上官役使士卒如同奴仆,都是窮的吃不飽飯娶不上媳婦,突然之間,人家那邊打土豪分田地了,白花花的銀子到手,媳婦也快上門了,憑啥咱們還要繼續被盤剝,繼續吃糠咽菜?
這時但凡有人鼓動一下,也許就會引起不小的騷亂,然後巡撫衙門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對衛所進行整治,手段得力的話,整個鳳陽衛所的兵權将會被巡撫徹底掌控。
陳良谟笑道:“大人好手段啊!如若進展順利,不光有了禦敵之兵,還會極大的震懾那些土豪劣紳,對大人以後經營鳳陽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下官佩服!不過。。”
陳奇瑜笑道:“士亮是怕激起兵變,引火燒身?”
“正是此意!下官怕稍有不慎,局勢恐脫離掌控!那後果不堪設想啊!”
陳奇瑜意氣風發的道:“本官蒙我皇信任,曾督五省數萬兵馬,那些可不是衛所兵所能比的,那都是戰兵邊兵!如此強兵,很多時候也是缺糧少饷,但懼于朝廷之威,尚不敢有兵變之想,何況這些比農戶強不到哪去的衛所兵!”
“撫台大人,還是要慎重行事才好!畢竟世事難料,萬一出現最壞的狀況,那鳳陽甚至南直隸都将承受不住啊!”
“士亮放寬心,本官做事向來謹慎,此事首要便是征得我皇同意,其次,本官已行文南京兵部,以兵力不足,皇陵需派兵駐守,以防崇祯八年之禍再度發生爲由,提請南京派兵來援,不是本官危言聳聽,要是皇陵再次被流賊禍亂,楊一鵬、吳振纓首級血迹未幹,不知誰會步其後塵!”
陳良谟大笑道:“大妙!南京援兵到達之日,便是有人授首之時!撫台真大才也!”
陳奇瑜心中卻是暗下決心,若想在鳳陽做出一番政績來,這次就必須啃個硬骨頭,那樣才會徹底震懾住那些士紳豪商。
鳳陽一處規模頗大的宅邸内,守陵太監楊澤、留守署正朱國相、鳳陽留守中衛指揮使陳弘祖、皇陵衛指揮使陳其忠正在花廳内暢飲。
在崇祯八年初流賊攻入鳳陽,焚燒皇陵的事件後,當時的巡撫楊一鵬、巡按吳振纓皆被聖旨處斬,楊澤本應也在斬首之列,但他聚斂重金送往幹爹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處,然後王德化出面說服王之心、高起潛等人,在崇祯面前替楊澤求情,謊稱流賊攻陷鳳陽時,楊澤正在南京公幹,與此事幹系不大,崇祯對于外臣極度不滿和不信任,對家奴卻信任有加,于是輕信了幾人的謊言,楊澤最後落得個失察之罪,繼續留用本職的處罰。
上次賄賂幹爹以及宮中各位大珰足足花費了五萬兩白銀,楊澤數年來聚斂的家産耗去大半,這讓他無比肉疼,但爲了保住性命,楊澤也隻能忍痛割肉。
擺平此事以後的一年多來,爲了挽回失去的損失,楊澤在錢财上更加貪婪,手段行爲也更加的肆無忌憚,他數次向宮中奏報,稱流賊焚燒太祖皇帝題字的龍興寺房舍六十七間,留守署府廳二十四間,高牆軍、守陵軍營房數百間;這些建築需三十萬兩白銀,征發兩千民夫,耗時兩年才能整修完畢。
朱振卿沒穿越前的崇祯是個極度愛面子的皇帝,在接到楊澤數次請求撥款重修皇陵建築的奏報後,不顧剿滅流賊所需的饷銀還有重大缺口這一現實問題,仍然從内帑中下撥十萬兩白銀交付與楊澤手中,讓他盡快整修受損皇陵建築,早日恢複皇陵舊有之貌,資金不足之處由他自行想法籌集。
崇祯這個昏聩之舉讓楊澤如魚得水,他随即以宮中的名義召集士紳募資助捐,緻仕在家年已八旬的兵部尚書張鶴鳴慨然捐資五千兩,其弟年近八旬的雲南按察副使張鶴騰也捐資兩千兩,在這兩位德高望重的緻仕大臣的帶動下,其他人不管自願還是被迫,也相繼捐銀輸糧,最終募得白銀三萬兩,糧食五千餘石,雖然距楊澤的心理目标差距甚大,但已經是一筆不小的财富了。
随後楊澤又逼迫鳳陽知府李啓梅征發民夫修整被毀建築,并讓陳弘祖和陳其忠召集手下士卒參與勞動,爲了防止民夫和士卒懈怠偷懶,楊澤派自己的幹兒子小太監侯定國作爲監工,監視參與此事的所有百姓官軍。
如果楊澤将皇帝下撥以及募集的銀錢用于此次重修之事的話,雖然仍有缺額,但也勉強夠用;可楊澤哪會放過如此發财的機會,所有征用的民夫不僅要自帶口糧,工錢更是一文不給;官軍士卒日常本就被上官克扣糧饷,現今還要出工出力做苦活,飯食都是難以下咽的高粱米飯,和一小塊供七日之用的粗粒大鹽,整日消耗巨大的體力,營養卻跟不上,稍有懈怠,便會被侯定國以及他手下的爪牙呵斥鞭撻,随着時間的推移,不論是士卒還是民夫,不滿情緒逐漸累積起來。
修牆蓋屋免不了要用到磚石木料,雖然被毀壞的建築有些磚石尚能使用,但木料缺口巨大,市價購買的話要花費大量銀子,可楊澤已經打定主意,要把重修的銀錢落入自家腰包中,所以他哪舍得花錢購買,在與陳弘祖、陳其忠、侯定國等人商議後,楊澤遂以征發的名義,派人向經營各種木料的商人直接索要。
陳弘祖、陳其忠在軍中日久,雖然人沒多大本事,但因花費重金結識并賄賂楊澤後,被楊澤動用宮中的關系跟兵部打了招呼,由千戶直接拔擢爲指揮使,二人自以爲抱上了大粗腿,對楊澤更是死心塌地,對他的話更是奉若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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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