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府晉江縣安海鎮,一座占地廣闊,規模宏大的宅院占據了整個鎮子的一大半,這就是橫行東海與南海,壟斷了大明與東洋、南洋各地貿易的一方豪傑鄭芝龍的宅院。
鄭府位于安平橋以北,西從西埭抵西港,北達西垵頭,南臨安平橋頭,直通五港口岸,占地138畝。
主構爲歇山式五開間十三架,三通門雙火巷五進院落。
兩旁翼堂、樓閣,亭榭互對,環列爲屏障。東有“敦仁閣”,西有“泰運樓”,前廳爲“天主堂”,中廳爲“孝思堂”,規模宏聳。大厝背後辟有“緻遠園”,周以牆爲護,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橋、曲徑、佳木、奇花異草。
此時鄭府第四進主院的一座寬敞的大堂内,鄭芝龍與三弟鄭芝豹、四弟鄭芝鳳正在喝酒閑談。
三十一歲相貌英俊的鄭芝龍坐在主位上,他看着坐在左下手位上正在埋頭大吃的鄭芝豹笑道:“老三,昨晚是不是又操勞過度?這西洋女人人高馬大,你可别過度貪色傷了身子!”
鄭芝豹擡頭用手抹了一把嘴邊的油漬,笑道:“嘿嘿,大哥你還别說,這西洋妞滋味确是與漢家女不同!在床上那是浪氣沖天啊,得虧咱們兄弟日常打熬的好身闆,一般人可真是吃不消啊!改日我讓手下的兄弟多弄幾個有姿色的,大哥你也換換口味嘗嘗,嘿嘿嘿嘿!”
旁邊慢條斯理端着一碗米酒輕啜的鄭芝鳳不滿的瞪了鄭芝豹一眼,說道:“三哥,那西洋妞本就是我的手下買來給大哥享用的,你倒好,硬是從我手中奪走,還好意思說給大哥弄幾個,再弄多少都到不了大哥院子裏!”
鄭芝龍擺手笑道:“我對西洋妞着實看不上眼,遠觀還可,近了一身騷味,身上的汗毛比我還濃密,藍汪汪的眼珠子夜裏瞧着瘆得慌。還是漢家女子好,溫順聽話,乖巧懂事,你倆還是自家享用好了,我無福消受!”
鄭芝鳳剛要開口,鄭府家将頭領鄭七從外面匆匆各入,來到大堂内,單膝跪下禀道:“大老爺,巡撫鄒維琏乘船來了,船剛剛下錨,估摸再有一刻鍾就過來了。”
鄭芝龍愣了一下,黧黑的臉龐閃過一絲訝色,鄭芝豹和鄭芝鳳也是相互對視一眼,都有點莫名其妙的感覺,鄭芝龍道:“來了幾艘船?共有多少人?”
“就一艘官船,小的特意問過報訊的弟兄哦,随員有幾十個的樣子。”鄭七回道。
“老四,你換身衣裳去迎一下巡撫,也不知這巡撫又有啥事找咱,不會是沒銀子花了吧?”鄭芝龍笑道。
鄭芝鳳起身帶着鄭七出門去了碼頭。
鄭芝龍瞪了低下頭又在大吃的鄭芝豹一眼道:“老三,你餓死鬼投胎啊?趕緊換件衣裳,巡撫一會就來了。”
鄭芝豹滿不在乎的擡頭道:“這裏是咱鄭家的地盤,管他巡撫督撫的,來到咱這還不得低頭做小!”
鄭芝龍喝道:“滾去換衣服!畢竟是朝廷大員,别忘了咱們也有官身,面子上還得過得去!”
鄭芝豹邊起身邊嘟囔道:“一個海防遊擊,老子隻弄個千總,芝麻綠豆大的官,狗屁朝廷真他娘的小氣!”
鄭芝龍不再理他自顧自去往内宅走去,鄭芝豹隻好跟着大哥後面去換衣服,幾個下人進來開始收拾房間。
福建巡撫鄒維琏自官船上踩着踏闆走了下來,幕僚張維鳳以及其他随員、護衛緊跟其後,幾名錦衣校尉也摻雜在人群中。
一身武官服色的鄭芝鳳趕忙迎上前去,口稱大人,拱手作勢要跪行大禮,鄒維琏伸手把住他雙臂笑道:“鄭千總不必多禮,本官與你也算熟人,何須客氣!”
崇祯五年鄭芝龍率部擊敗老對手劉香,鄒維琏便是坐鎮之人,次年更是率領鄭芝龍一系人馬擊潰了進占中左的荷蘭紅毛鬼,所以與鄭氏一系首領都還相熟。
鄭芝鳳笑道:“幾年不見,老大人風采依舊,不知這次來安海有何要事?”
鄒維琏捋須笑道:“自是好事,你鄭家的好事!”
鄭芝鳳還要再問,巡撫的官轎已從船上擡了下來。
鄒維琏上了轎子,掀開轎簾笑道:“千總何不頭前帶路?本官今天還要讨一杯喜酒吃呢,呵呵呵呵!”
鄭芝鳳無法再問,騎上手下牽來的戰馬,頭前引路,一行人往鄭府行去。
碼頭離鄭府也就二裏地,片刻之後官轎在鄭府門前落下,護衛掀開轎簾,鄒維琏欠身從轎裏出來,整理一下衣冠後,負手站在鄭府門前。
鄭芝鳳從馬上跳下,剛要請鄒維琏入府,鄭府的大門忽然緩緩打開,一身熊罴補服,英姿挺拔的鄭芝龍笑着從門内迎了出來,來到鄒維琏身前便要行大禮。
鄒維琏心中膩歪,但面上含笑扶住鄭芝龍,笑道:“鄭将軍端的是一表人材啊!幾年不見,還是如此豐神俊朗,老夫卻垂垂老矣!”
鄭芝龍順勢直起身子,笑道:“老大人說笑了,自幾年前一别之後一直未曾得見大人,一官甚爲挂念,沒曾想今日又能當面聆聽老大人教誨,一官幸甚,老大人,請!”
不愧是從年輕時便與各色人等打交道,鄭芝龍的确是八面玲珑,長袖善舞之輩,鄒維琏暗道。
鄒維琏當先邁步入府,鄭芝龍落後半個身子陪着,鄒維琏的幕僚張維鳳落後幾步由鄭芝鳳相陪,鄭芝豹遠遠跟着,不願上前摻和,巡撫衙門的人自有鄭七招呼道另一個院落裏等待。
穿過無數亭台樓閣,終于來到鄭芝龍兄弟幾個前番吃酒的大堂之内,鄭芝龍恭請巡撫上座,然後自己和鄭芝鳳,鄭芝豹陪坐在下手位子,張維鳳則立在了鄒維琏身後。
衆人坐定之後,鄭芝龍拱手笑道:“老大人可是貴客稀客,不知此來有何見教?一官素知大人清廉之名,但好容易來到這偏僻陋室,一官還是要請老大人好好的喝一杯才是,還望大人賞臉啊,哈哈哈!”
鄒維琏暗裏撇了撇嘴,心道:你這要算陋室,那我家直接就是茅坑了。
面上卻是笑容有加道:“今日鄭将軍便是不管飯,老夫也不走了,非要好好吃你一頓不可,老夫可是有好事告知啊,哈哈哈!”
鄭芝龍心中略感不耐,笑道:“到底是何好事?還望老大人直言相告!”
鄒維琏收起笑容,鄭重道:“有聖旨給你,聖上知你兄弟幾人不耐繁文缛節,特意傳口谕給老夫,要你不必擺設香案接旨,可見聖上很看重你等,呵呵!鄭将軍,你升官了!”
接着,一名錦衣校尉手捧明黃色上有祥雲圖案的綢緞卷軸走上前來,鄒維琏起身向北拱手緻禮,然後雙手接過聖旨,鄭芝龍趕忙起身來到近前跪下,鄭芝豹、鄭芝鳳也跪倒他身後。
鄒維琏将聖旨交到他的手中,肅聲道:“聖上誇贊你内平群寇,外禦強敵,特此簡拔你爲福建總兵,蔭長子森爲錦衣衛百戶;你之亡弟芝虎署總兵銜,蔭一子爲錦衣衛百戶;芝豹擢爲福建總兵麾下參将,芝鳳爲遊擊将軍,鄭總兵,聖上非常看重你,你可要好好爲朝廷效力,以報聖上之恩啊!”
鄭芝龍神情也變得莊重起來,轉向北面磕頭謝恩後,捧着聖旨站起身形,對鄭芝鳳道:“老四,去敦仁閣設置香案,将聖旨供奉于上!”鄭芝鳳雙手接過聖旨,應聲而去。
幾名錦衣校尉将幾人的官服告身腰牌等物放于桌案之上,鄭芝龍還比較矜持,鄭芝豹則抓耳撓腮,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
鄭芝龍喜氣洋洋的吩咐鄭七,在鎮上擺三天流水席,所有軍民百姓盡情吃喝,每戶百姓家發銀三兩,所有名下弟兄每人發銀十兩。
鄒維琏等人不僅暗自咋舌,這得多少銀子啊,怪不得都說鄭芝龍富可敵國,果然名不虛傳啊。
鄒維琏歎息一聲,捋須不語,鄭芝龍見狀心道:戲肉來了。
趕忙問道:“老大人有何憂心之事?不妨直言,隻要一官能幫得上忙的一定盡力!”
鄒維琏皺眉道:“鄭總兵果然豪富啊,這排面怕不得幾千兩銀子吧?唉,本官聽聞聖上因爲國庫枯竭,不得不拿内帑支付剿賊抗奴所需費用,宮内的皇後皇子們一頓飯甚至隻有幾個菜,聖上所穿内衣之上竟然補有補丁,老夫聞之不由心下發疼,雙目落淚!”說道後面幾句,鄒維琏眼眶内已經蓄滿淚水,張維鳳也是歎息不止,幾名錦衣校尉也是頭垂了下來。
鄭芝龍兄弟幾個頓覺尴尬不已,原本場内歡快喜悅的氣氛迅速冷卻下來。
鄭芝龍咳嗽一聲,道:“下官原以爲聖上身爲天下之主,本該是富有四海,老大人不說的話,下官真不知此中内情。聖上如此厚待,下官理當厚報聖恩,這樣吧,下官給聖上輸銀十萬兩,以資朝廷剿賊之用,老大人,您覺得還成嗎?”
鄒維琏用衣袖輕拭眼角,勉強笑道:“鄭總兵有心了,十萬兩對于個人來講,足可供一家數十代享用了,但對于諾大的朝廷來講,實在是杯水車薪啊!唉,不說這個,咱們今天是爲鄭總兵幾人祝賀來的,說這些不免掃了主人的興緻,走,咱們喝酒去!”
鄭芝龍趕忙起身帶路,衆人步出大堂,穿過長廊來到一處花廳之中。
時值初冬,北方已是寒氣漸重,人們已經穿起厚重的衣服,嶺南卻是氣候宜人,花廳四周具是花木盆景,環境幽雅。
廳内擺放兩桌酒席,桌上滿是珍馐美味,一桌在主廳,另一桌在偏廳,鄭芝龍肅手請鄒維琏坐在主位,張維鳳次席,鄭芝龍和鄭芝鳳作陪,鄭芝豹則陪同幾名錦衣校尉坐在了另一桌。
史載:“凡海舶不得鄭氏令旗者,不能來往。每舶例入三千金,歲入千萬計,以此富敵國,自築城安平鎮”;“從此海氛頗息,通販洋貨,内客外商,皆用鄭氏旗号不是富可敵國的問題,是可敵數國,後世統計,鄭芝龍自己坐擁千萬兩銀子,鄭芝豹鄭芝鳳每人也有數百萬兩資産。鄭芝龍經常用重金收買重臣和大太監,十萬兩确實不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