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琉宸先下了馬車,然後伸手扶了邵宛如一把,小心的把她扶下馬車。
邵靖的眼角跳了跳,莫名的有些不安,楚琉宸會過來,實在是意外了一些,總覺得有些不太好。
“宸王殿下請到前面去奉茶!”邵靖伸手一引。
“不必了,先去看看太夫人!”楚琉宸淡淡一笑,眸色幽深。
“好……好的!”這話拒絕不了,楚琉宸是邵宛如的夫婿,他若是想見太夫人,也是正常。
對着身邊的一個小厮使了個眼色,小厮會意,急忙退到一邊,然後飛奔進内院去通風報信,宸王跟着一起進來,太夫人當然不能再對邵宛如刁難。
邵靖陪着邵宛如和楚琉宸往裏走,待到了太夫人的春堂院,老遠就看到太夫人身邊的郁嬷嬷候在那裏,看到楚琉宸幾個人過來,急忙上前行禮。
“太夫人的身體如何了?”邵宛如一邊往裏走一邊問。
“太夫人的身體……”郁嬷嬷頭低了下來,看起來很是傷心,“太夫人的身體自打從玉慧庵回來之後,一直不好,昨天更是才說了幾句話就暈過去了,老奴和大少奶奶吓得急忙給王妃傳了消息,今天倒是還好!”
也就是說今天什麽事也沒有,就是昨天看起來吓人,好象真的要出事了一樣。
當然昨天的事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好了,也不能說什麽,邵宛如勾了勾唇角,笑意帶起幾分嘲諷,太夫人這病還真是想好就好,想不好就不好,拿捏自己倒是很有力。
不過,今天以後,看她還敢不敢專門拿着她自己的身體裝病了。
進了正屋,繞過寬大的屏風,轉到内室,楚琉宸不便進去,就在外面的屋子候着,邵靖陪在一邊,邵宛如跟着郁嬷嬷進去。
太夫人躺在床上,兩眼緊緊的閉着,好象睡着了一般,仔細一看,可以看得出她的嘴角微微的歪斜着,應當就是上次所說的中風。
“太夫人,宸王妃來看您了!”郁嬷嬷請邵宛如坐下之後,走到太夫人床前低聲喚道。
喊了好幾句,太夫人才緩緩的睜開眼睛,聲音暗啞的道:“什麽事?”
“宸王妃來看您了!”郁嬷嬷低聲道。
太夫人的目光在空中轉了轉,然後轉向了一邊,和邵宛如的眼眸正巧對上,眼中閃過的厭惡,甚至帶着一種恨意,然後緩緩的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帶上了一絲笑意:“是五丫頭啊。”
她怎麽不恨,被這個賤丫頭一氣,自己差一點就中風了,這身體以後可就要更加的小心。
她和卿華郡主母女,都是八字不合的,她們母女就是爲了來氣死自己的,眼下自己還沒被氣死,主要是因爲自己命硬,命貴氣,看看蔣氏就知道,被克成什麽樣子了!
“太夫人!”邵宛如站起來一禮,然後緩緩坐下,離太夫人遠遠的,兩個人之間其實也沒什麽話好說了。
一時間屋内安靜了下來,透着一股子讓人說不清楚的尴尬。
“太夫人,宸王妃一聽說您身體不好,就和宸王一起來看您了,您可要好起來,再不能象以前那般子任性,連藥也不吃了!”
郁嬷嬷一看這情境,隻能笑道。
“太夫人不喝藥?”邵宛如的眼睛微微的動了動,接了話。
既然來了,她就看他們如此動作,如何讓自己順理成章的去看蔣氏。
“太夫人啊,就是想到郡主……”郁嬷嬷歎了一口氣,道。
“别胡說,跟卿華郡主沒關系。”太夫人不悅的打斷了她的話,伸手扶住郁嬷嬷的手,顫微微的坐了起來,就如同是一個真正的火燭殘年的老人似的,一雙帶着混濁之意的眼睛落在邵宛如的身上,還算平和。
甚至于還有幾分感慨和悔意,看着邵宛如欲言又止的樣子也如同是一個尋常的老人。
邵宛如捏着手中的帕子,眸色淡淡,她能來看太夫人,還是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又身體不好,不得不來。
若說什麽情義,她不覺得有,也不覺得太夫人有。
“人老了,有些事情也算是想開了,當初的事情,也是我一意孤行,才會如此,你父親、母親雖然不是我害的,但必竟和我有關,我心裏……我心裏……”太夫人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眼裏仿佛有淚痕。
拿起帕子在眼角輕輕的抹了一下,強壓住心頭的傷心,然後擡起頭,看着邵宛如直言道:“五丫頭啊,之前的事情是祖母想錯了。”
這句話清晰的出現在邵宛如的耳中,看着眼前的太夫人,仿佛真的忏悔似的,目中含淚,卻讓邵宛如覺得嘲諷。
這是打算打親情牌了,而且還是一張陳舊的親情牌。
“祖母不必在意,都過去了!”邵宛如道。
“過不去了,心裏過不去了……我這一輩子好強,也一心一意的想讓興國公府更加興盛,當初的時候還在你祖母面前說,一定可以讓我們興國公府越來越好的,可現在卻弄到這個地步,都是因爲我偏心啊……”
太夫人說到這裏,哭了起來,用帕子狠狠的抹了幾下之後,眼眶紅的很。
“太夫人,您别哭了,這事怨不得您,是二夫人……是二夫人蒙敝了您,是她讓您以爲郡主不好的……都是二夫人……”郁嬷嬷急忙上前去勸,一邊低聲的道。
這所謂的低聲,其實内屋的人都聽得到的。
“怎麽不是我,如果我不是因爲蔣氏自小養在我身邊,表面上看起來對我孝順,我也不會以爲她的性子是個好的,更不會對她言聽計從,以至于害了老大這一家子,連個孩子都護不住,都是我的錯啊!”
太夫人又哭道,聲音嗚咽,看這樣子又悔又恨,仿佛是真心悔過似的。
言語之間,卻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蔣氏的身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蔣氏做的,她不過是一時被蒙敝了罷了,并不是真心的想對卿華郡主如何似的。
邵宛如心頭冷笑,太夫人可真是會做戲,每每兩個人撕破臉了,她就會過來買慘,又是傷心欲絕,又是後悔不已,占着長輩的身份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場面,如果換個不知情的,必然會覺得她可憐。
自己就顯得有些強勢了。
這一半是演給自己看的,另一半是演給邊上的楚琉宸看的。
“五丫頭啊,以前的事情,都是祖母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諒祖母,祖母以後再不會被任何人蒙敝,祖母以後也會補償你的。”太夫人滿臉期望的看着邵宛如,顫微微的伸手,“五丫頭,你能原諒祖母老糊塗了嗎?”
一句老糊塗,就想把所有的事情一筆勾銷,這主意打的也太好了,邵宛如的目光擡起,不閃不避的落在太夫人的身上,眸色幽淡,比之往日的濃黑多了幾分剔透的感覺,卻也因此讓人覺得淡薄的很。
“太夫人可是有事?”
一句話差點讓太夫人繃不住,手按在被角處,就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把放置在桌邊的杯子抓起來,砸邵宛如的身上。
“太夫人!”感應到太夫人動怒,郁嬷嬷急忙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生怕她做出暴怒的舉動,壞了事。
“我能有什麽事,這麽大的歲數了,說什麽都是空的,隻希望你們都好好的,蔣氏……蔣氏……”太夫人沉聲道,“五丫頭啊,雖然蔣氏是這樣的一個人,眼下也算是遭了報應……你若……你若……”
太夫人說到這裏又是一陣歎氣,頭無力的很,聲音更是低落了下:“有一件傳家用的,你去讨要一下吧,原本是給你母親的,也……一直在你母親手裏……是傳家的……後來落到蔣氏的手裏,我也是才發現的……你讓人去讨要吧,以後留給皓兒。”
邵元皓是世子,這興國侯府的一切,當然也是給皓兒的。
邵宛如和蔣氏兩個水火不相容,大房跟二房之間隐隐風雷,而這個所謂的傳家寶原本是在母親手裏,現在也應當是皓兒的,邵宛如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了又豈會一直讓她留在蔣氏的手裏。
“好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太夫人說完手揮了揮,越發的無力起來。
“太夫人……太夫人……”郁嬷嬷扶着太夫人低低的道。
回應她的是太夫人粗重的呼吸聲,似乎才一會時間,她就睡着了似的。
郁嬷嬷小心的扶着太夫人躺下,替她把薄被蓋好,才帶着謙意向邵宛如行禮:“王妃,太夫人的身體不好,往往都是前一陣子還能說幾句話,下一刻就睡着了,昨天還突然之間暈過去了,太夫人的身體恐怕不是很好了!”
睡着了?是不想再跟自己說什麽了吧?怕自己再說出一些讓她難以忍受的話,方才太夫人隐忍的樣子,邵宛如清晰的看在眼中,也知道那一刻太夫人差點失控。
太夫人年紀果然大了,對于情緒的控制沒有以前那麽完美了,少了蔣氏在身邊幫襯,太夫人一個人也鬧騰不起來。
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太夫人,轉身徑自往屋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