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姨娘，你也别叫。老奴長的不高，夠不着，年紀大了，也不敢爬上去，就這麽着吧，蔣姨娘如果餓了，就桌上的飯吃一點，如果不愛吃，就餓着吧，你們府裏就送來這麽點吃的，你如果不吃，老奴就全吃了。”
桌上放置的吃食，連興國侯府裏稍稍體面的下人都不如，簡單至極，完全不是興國侯夫人該有的體面，當然，蔣氏眼下也不再是興國侯夫人，隻是蔣姨娘而已，而且還是一個落了勢的姨娘。
“落勢了的姨娘？”趙熙然坐在床頭，同樣的一副憔悴的樣子，比起蔣氏來，她顯得更柔婉，也更讓人心疼，這時候聽身邊的婆子這麽一說，驚訝的擡起頭，紅着眼眶看向坐在床邊的丈夫，聲音都帶着幾分輕柔的哭音，“夫君，這……這怎麽可以，那是母親啊！”
“她都把你害成這個樣子，你還……如此寬恕她。”邵華安氣惱的道，他如何不氣，趙熙然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原本來的正是時候，之前父親已經跟自己說了，如果這孩子是個嫡子，那上折子的時候，理由就更多一些了，暗中操作一下，這世子之位未償不可。
“母親是不好，可……可她必竟是你的母親，我就算是看在你的份上……也還是要孝順她的。”趙熙然失聲痛哭起來，她是真的失掉了一個親生的孩子，心裏如何不痛，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落，手撫上了自己的肚子。
那裏原本是有一個孩子的，她的孩子，之前她已經知道自己懷了孕，隻是沒說出來罷了，哪料想蔣氏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看她哭的不能自拟，邵華安心頭也是一痛，那也是他的孩子，伸手把趙熙然抱在懷裏，輕輕的拍了拍她纖瘦的身子，安慰她道：“太醫說了，我們還年輕，沒什麽大事的，你好好養着身子，其餘的事情都不要操心就行，過不了多久，我們還是會有孩子的！”
“可……可就算是再有，那也不是這個孩子，不是他了！”趙熙然哭的不能自拟，啞聲道。
如果可以，她現在恨不得把蔣氏千刀萬剮，但不可以，她現在不可以，至少現在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邵華安緊緊的抱着她柔聲道。
好半響趙熙然才止住哭聲，然後下定了決心似的，擡起頭來：“眼下母親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太後娘娘下的旨，又有什麽辦法！”一提起蔣氏，邵華安也是滿心滿腦的怒意。
以往他總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很伶俐的，不會有什麽錯處，不管是治家，還是對父親的态度上面，都可以說是典範，而今看起來，卻是自己看錯了，這樣的母親，不僅丢人不說，而且連正室夫人的名份都沒了。
試問哪一家的正式夫人會從正妻的位置上落下來，成爲一個妾室，一個下賤的妾室。
最主要的是他的生母如果是個妾室，那他算什麽？庶長子嗎？如果隻是一個庶長子，又哪裏來的底氣可以争這興國侯府世子之位。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不争，仿佛從來不把爵位放在心上似的，但其實怎麽可能不争，隻是不急，反正遲早都是自己的，又何必露出着急的樣子，讓人看了落了下乘。
“母親若是爲姨娘，而且還是一個不得寵的姨娘，你就得是庶子了，我們将來就算是生下了孩子，這身份也低了許多……”趙熙然的眼淚又落了下來，話說的很直，但屋子裏就夫妻兩個，也不怕說的更直一些。
“這身份的确不好。”邵華安咬了咬牙，“妹妹還在宮裏，這以後還有以後的事情，如果沒了母親嫡妻的位置，可就不好說了！”
雖然面對的是妻子，邵華安還是留了一些話，邵顔茹的一些事情，他知道，父親知道，祖母知道，其餘的人都不清楚。
在諸事未定的時候，誰能說的定将來的事情，這個時候說的多，就錯的多，更容易爲家裏招來殺身之禍，謹慎些才是最好的。
把自己的想法推到妹妹的身上，也更容易開口一些。
“那……那可怎麽辦？聽說太後娘娘的意思，還會讓父親另娶高門貴女，如果真的又娶了高門貴女進來，生下子嗣，夫君，我們怎麽辦？”趙熙然哆嗦了幾下，想到了更不好的前程。
高門貴女生下子嗣，再加上小兒子得寵，可就真的沒邵華安什麽事了。
“父親不會娶的！”邵華安肯定的搖了搖頭，“如果他娶了，就算再生下子嗣，這孩子的年齡也比皓兒小，對父親越發的不利。”
“雖然不利，但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趙熙然另外一種态度。
他們兩個說的當然是爵位，邵元皓年紀小，這爵位傳給邵華安其實是挺合适的，但如果生出一個更小的嫡子來呢，這理由還真的不好拿來說。
“夫君，我會原諒母親，也會孝順母親的，母親隻是身體弱，在玉慧庵裏養的有些精神不正常，思慮過多罷了，并不是真的要打我的。”趙熙然伸手搖了搖邵華安的衣袖道。
“你……真的願意擔下來？”邵華安遲疑了。
“爲了夫君，我有什麽不能擔的。”趙熙然低下頭，眼淚又掉了下來，惹得邵華安又是一陣心疼。
他當初的确是看中了趙熙然這個人的，否則也不會因爲這樁親事不成，一拖再拖，拖到現在，而今看到她委屈傷心卻又不得不忍下來的樣子，心裏又豈會好過，又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負了你的，到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母親的身體不好，養着就是！”
這話裏的意思當然是蔣氏以後也休想拿着婆婆的架子，指使趙熙然做這做那的。
以後如果興國侯府的爵位傳到邵華安的手中，趙熙然就是内院的主子，蔣氏也隻能靠邊站。
“我……我無所謂的，隻要夫君好！”趙熙然又是含淚柔聲道。
“可是太後娘娘的旨意……”邵華安滿腹的心事，眼前的事情太過于棘手了，就算父親暫時不娶，母親也不容易成爲妻室。
“沒辦法成爲正妻，可以當平妻，至少還是一個妻位，可以讓你成爲嫡子。”趙熙然出主意道。
蔣氏的事情都不是什麽大事，最重要的是因爲蔣氏的事情帶偏了邵華安的身份，這才是最讓人煩心的事情。
“太後娘娘的旨意，父親也不敢違逆！”邵華安皺着眉頭，搖了搖頭道。
“如果有一份大功勞的話，是不是可以的？”趙熙然突然問道，這話問的突兀，邵華安先是點了點頭，而後苦笑着搖了搖頭，“要有大功勞，還是母親身上的，這可真不好辦！”
大的功勞，可以驚動太後娘娘，或者皇後娘娘，當然也可以是皇上的，還真的不好辦，這得多大的功勞，才可以翻盤。
腦海中想到了邵顔茹，邵華安猶豫的道，“或者可以再等等。”
如果再等個幾年，邵顔茹得了勢，蔣氏還是能翻盤的，當然這得有個前提，父親還沒有娶親。
原本邵華安對父親不會娶親的事情很肯定，但眼下卻覺得一時間不能肯定下來了，如果父親真的要娶親，那可就不好了。
幾年時候，真的能立下太子，自家妹妹也真的能奪了太子的歡心，然後幫襯自己？這所有的一切其實都不太肯定。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夫妻兩個抱在一起，卻各有心思。
“大公子，大奶奶，宸王府派了人過來了！”一個小丫環在屋外禀報道。
驚醒了裏面抱擁着的二個人，邵華安站了起來，撩起袍子坐在一邊寬大的椅子裏。
趙熙然的身子往後靠了靠，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的眼淚，定了定神之後，沖着邵華安點了點頭。
“進來吧！”邵華安淡淡的道。
門簾一挑，玉嬷嬷帶着幾個丫環進來，趙熙然的幾個心腹丫環也跟了進來，站到了床邊，方才夫妻兩個說話，把丫環們都趕了出去。
“老奴見過大公子，見過大奶奶！”玉嬷嬷上前給他們兩個見禮。
邵華安揮了揮手站起來，對趙熙然道：“我前頭還有事找父親，就先走了！”
“夫君慢走！”趙熙然點了點頭，這種事情都是内務，邵華安不必留下來。
待得邵華安離開，玉嬷嬷才讓身後的幾個丫環上來，每個托盤裏都放着一些補身體的藥材。
“大奶奶，我們王妃身體不好，就不過來了，特意的讓老奴過來，送一些補藥給您，讓您好好的補補身體。”玉嬷嬷道。
“多謝你們王妃，你們王妃的身體可還好？原本應當我去探望的，隻是眼下我這種情況……”趙熙然眼眶又紅了起來，聲音也帶了幾分哽咽。
玉嬷嬷忙道：“大奶奶的身體不好，我們王妃也知道，大奶奶還是好好的養着身體才是，其他的事情都不必費心。”
“多謝你們王妃！”趙熙然感動的道，眼角忽然飄到最後一個丫環手裏托着的托盤，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