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正堂?”邵宛如腳下微頓。
“沒有放在正堂,正堂迎接往來的賓客,今天來的賓客很多,太夫人和侯爺一時間接待不過來的,就暫時先請去正堂伺候茶水。”
邵宛如望着郁嬷嬷,突然笑了笑:“郁嬷嬷,是不是祖母覺得我父母的法事不應當放在正堂?”
“這……這怎麽會呢!”郁嬷嬷結巴了一下,急忙搖頭道。
這話她當然不敢随便說,事實的确是這樣的,太夫人哪裏是真心的想辦一場法事,不過是把宸王妃叫回來罷了。
“既然不會,爲什麽不放在正堂,難不成我父母的身份不夠格?”邵宛如臉上的笑容泛起冷意。
有賓客從他們後面過來,聽到他們的話都停下了腳步。
辦一場法事,也不是一定要放在正堂,但如果對已亡之人看重,那麽基本上都是放在正堂。
“先世子和世子夫人當然是夠格的,但眼下……”郁嬷嬷歎了一口氣道,“王妃也知道最近侯府事情太多,太夫人和侯爺都不敢張揚,這才擺在了偏院,其實也沒偏多少,就在正堂的邊上,當初國公爺的法事也是擺在這裏的!”
當初興國公死了之後,這法事的确也是擺在偏院,爲此京中許多人覺得這是因爲登上興國公位置的邵靖故意爲之,就是覺得當初老國公爺偏心自己大哥,才把老國公爺的法事放在偏院。
前興國公世子再看重,也不能越過老國公爺去,郁嬷嬷拿老國公爺說事,邵宛如隻能應承道。
水眸無聲的閃了閃,唇角微微一勾,“既如此,郁嬷嬷頭前帶路!”
接下來,她倒要看看太夫人和蔣氏如何應對,眼下的這事,她也不急在一時……
算帳,有時候合起來算更好一些!
郁嬷嬷一聽邵宛如松了口,暗中抹了一下頭上的冷汗,就怕宸王妃不依不饒的站在這裏,那可真的是太丢臉了。
邵宛如這裏一動,身後跟着進來的賓客也動了一起,一群人一起跟着往裏走,待到了路口,邵宛如被引着直接去了偏院,賓客們暫時去了正堂。
說是就在一邊,但其實偏的并不近,雖然也在前院,但這個前院邵宛如很少過來,跟着郁嬷嬷轉了二個彎之後,才到地方。
一個古樸的院子出現在邵宛如的面前,随着郁嬷嬷進到裏面,裏面傳出和尚、道士的聲音,很是熱鬧。
整個院子插了許多的香燭,有丫環在這上小心的伺候着香火,還有小沙彌以及小道士,都是歲數不大的。
進到裏面,香煙缭繞,佛唱陣陣,高挑的白色紗缦層層疊疊,香案上擺放着前興國公世子邵江和卿華郡主的靈位。
在案前還跪了一下人,從背影看得出是一個女子,看不清楚是誰,一身白色的素服,幾乎把整個人都遮掩了起來。
正傷心的哭道,邵宛如進來,她也沒發現,依舊半伏在地上哭的哀傷。
“夫人,夫人,宸王妃來了!”郁嬷嬷緊走兩步,走到女子面前低聲的道。
女子擡起來,和邵宛如的目光相遇,兩個人一對上,邵宛如立時就認出了蔣氏的身影,比起之前見面的那次,這次她就更加的瘦削了,一身白衣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悲涼。
蔣氏沒聽到郁嬷嬷的聲音,繼續哭着,嘴裏念念有詞。
空氣中飄出佛香陣陣,還有一股子讓邵宛如熟悉的藥味,是的,藥味!
“夫人!”郁嬷嬷提高了一些聲音,邊上的丫環過來輕輕的搖了搖蔣氏的衣袖,蔣氏這才擡起頭。
眼前的蔣氏已經不是當初邵宛如才到興國侯府的模樣,又瘦又老,跪在堂前眼眶都是紅的,極是可憐。
“夫人,宸王妃來了!”郁嬷嬷又道。
“宸王妃……”蔣氏手忙腳亂的想起身,手中的香差點掉下來,郁嬷嬷忙接過,邊上的丫環扶了她一把,把她扶起來,待得起來卻怎麽也站不住,身子虛虛的靠在丫環的身上,“宛如回來了……你快去祭拜一下你生母吧!”
蔣氏道,神色憔悴,聲音柔和,被扶着在一邊的椅子上坐定之後,看向上面的兩位牌位,眼淚落了下來,“當初我和你母親一前一後嫁進的興國公府,年少氣盛或者有些争執,而今想起來卻是我錯了!”
用一句年少氣盛解釋這麽當初的事情?
邵宛如不語,接過郁嬷嬷奉上的香,對着當中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一襲雪色的羅裙鋪陳在地。
眉眼低凝,不發一語。
玉潔上前接過邵宛如手中的香,供到了當中的香爐裏。
“宸王妃,當初的事情都是我錯了,我在這裏向你陪不是,還希望你看在一府的份上,給侯府留個體面,想怎麽樣都可以,切莫再讓太夫人爲了這種事煩心,她的年紀也大了,經不起這麽大的折騰了!”
蔣氏又歎了一口氣,扶着身邊的丫環用力的站起。
丫環過來幫着她起身,而且又扶她跪到了邵宛如的邊上。
邵宛如依舊不發一語,這話聽起來蔣氏對太夫人可不就是孝心一片,比起自己這個親孫女更加孝順。
長睫撲閃了一下,眸色淡而冷凝,接過玉潔從上面取下來的一個小木魚,和着邊上的佛唱,輕輕的敲了起來,她在玉慧庵住了這麽久,和着經文敲木魚,早早的便學會了的。
見邵宛如不理,蔣氏也不氣餒,繼續道:“王生學不是一個好的,當初在侯府裏我就發現,原本想借着事情把他趕走的,沒料想他還真的有狗膽敢做下這種事情,還把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宛如,就沖這一點上來說,二嬸對不起你!”蔣氏的頭伏了下來,身子瑟瑟的抖了一下。
神情可憐之極。
郁嬷嬷上前兩步,在邵宛如耳邊低低的道:“夫人回府之後,太夫人已經重重的責罰了她,被打了幾十棒,這時候還下不得地走路。”
因爲受了棒打傷了,所以用了藥,空氣中的藥味這麽濃,這也是邵宛如一進來就聞到的味道,相信任何一個人進來,隻要鼻子沒塞着都會聞到這個味道,這麽濃郁的味道沖破了淡淡的佛香的味道。
隻要用過藥、喝過中藥的人都明白,這是藥的味道。
蔣氏這是向自己賣慘了?
“這些原本就是我該受着的,都是我的不是,請宛如原諒我……一方面是我識人不明,另一方面也是我自己有些小心思,才有了最近的事情!”蔣氏哀聲哭了起來,雖然面向着的是當中的香案,但這些話都是對邵宛如說的。
看她的模樣,再想到她眼下連起身都艱難,卻依舊來這裏守着,可見一片誠心。
“我那時候看中你,想認你爲義女,可最後卻隻能認下秦玉如,當時是極不高興的,才有了讓王生學教訓一下你的事情,但也并沒有要毀你的名節,隻是吓你一吓,讓你主動靠過來,我當時是真的喜歡有你這麽一個女兒。”
蔣氏繼續道,“說這事的時候,你還沒有正式認回來,這原本也是一石二鳥的事情,王生學如果真的這麽做了,我就可以把他趕走,而你也必然會靠近幫你解圍的我,我又可以多一個女兒,沒料想事情後來起了變化,我一忙之下也忘記了這事,王生學居然沒對我說什麽,就跟升嬷嬷兩個合計算計你……”
蔣氏說到這裏,大哭起來。
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升嬷嬷的身上,真是好算計,不知道已經死了的升嬷嬷在九泉之下,知道一心服侍的夫人到現在還把所有的事情推在自己的身上,會有什麽感想?
邵宛如眉色冷凝,對于蔣氏這個千瘡百孔的理由,不于理會,依舊輕輕的敲打着手中的木魚,神色淺淡。
從她進了這裏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外人出現,就隻有蔣氏陪着她,仿佛興國侯府裏沒有其他人來祭拜似的,方才進門的時候,明明看到有賓客上門的!
“宸王妃,這事都是我的錯,你要怎麽罰我都行,那怕現在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隻求宸王妃放過興國侯府,再有不是,都讓我一個人擔着就是,切莫讓外人看了我們的笑話!”
蔣氏又哀求道,身子稍稍轉了轉,半側着對着邵宛如,這些話是她早早的準備的,原本以爲這麽一說邵宛如應當有所動,既便不是寬恕也必然有所回應,這麽一副冷冷淡淡,仿佛當她不存在的樣子,和想象中的反應不同,讓蔣氏不由的有了幾分發急。
側目看了看香案後面的紗幔,臉色焦急起來。
香案後面挂落重重的缦帳,一股子悲情凄涼的模樣。
“宛如……”蔣氏的身子一折,這一次繼續偏過來,隻是她再偏,看起來就要正對着邵宛如了,那模樣似乎是對着邵宛如下跪似的。
“蔣夫人,您還是起身說話吧,您是長輩,這麽跪在我們王妃面前,知道的說是您在對着上面的郡主和世子忏悔,不知道的還以爲您在跪我們王妃,我們王妃這時候一心一意的在給世子和郡主念往生經,您有什麽話,還是一會再說吧!”
玉潔過來,半扶起蔣氏,她的力氣向來是極大的,拉的蔣氏不得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