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地方,看了看左右沒人,才上前輕輕的敲門。
門開處,一個婆子出來應門,看到侍衛熟悉的臉,身子一閃讓他進去。
屋内點頭燈,蔣氏瘦削的臉出現在燈後,看起來昏黃枯敗,透着幾分灰氣,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移居行止都貴氣萬分的侯夫人了。
“夫人,侯爺有信給您!”侍衛呈上一封信。
蔣氏欣喜的接過,她之前暗中向興國侯傳了許多信,每一封都說的情真意切,再不是當初強橫的興國侯夫人的樣子。
茹兒說了,她現在要做的是回到興國侯府去,回去坐穩興國侯夫人的這個位置,就算是幫了她的大忙了,爲此,興國侯夫人願意軟下姿态,再不和邵靖頂撞,隻希望邵靖看在一對兒女的情份上,讓自己回去。
眼下是有了好消息了嗎?
蔣氏手指微微顫抖的打開信封,隻要回到興國侯府去,她慢慢的再想法對付邵宛如,就算是宸王妃又如何,茹兒的将來不可限量,總有一天會站的比邵宛如高,到那時候,她想怎麽折磨她都行。
而眼下她要隐忍。
忍字頭上一把刀,但她一定會忍下去的,縱然最恨,她也要忍,再不會象這一次這麽沖動。
蔣氏是這麽想的,但看清楚手中的信紙,她既便再忍,一口血也噴了出來,噴到了墨迹點點的信紙上。
黑色的字迹染上了血紅色,看起來詭異而蒼涼。
蔣氏的身子重重的坐了下來,臉色慘白如雪,手裏緊緊的攥緊着信封,仿佛攥着的是她最後的救命繩索。
“侯爺真的是這個意思嗎?”
“侯爺說讓您考慮一下大小姐和大公子,他們兩個再不是,也是您的兒女,而且他們兩個将來還不可限量,如果讓人知道您是這麽一個母親,對于他們來說,實在不是一件什麽好的事情!”
侍衛低聲道。
“那就想要我以命來抵嗎?”蔣氏笑了,笑的蒼涼而悲傷,“大公子怎麽說?”
“大公子不知道這事,侯爺隻吩咐屬下來這麽一趟,把事情跟夫人說一聲,生怕夫人您不知情,上了當!”侍衛禀道。
不知情嗎?蔣氏笑的越發的蒼涼悲傷起來,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知道,外面既然鬧的這麽沸沸揚揚的,華安又豈會不知道,又怎麽可能一無所知。
既然知道,卻沒什麽反應,就是在等着邵靖的反應,邵靖的反應如何,他這個當兒子的又豈會不知情。
以邵靖的心性,必然是會舍了自己的。
邵靖是個什麽樣的人,她一直是知道的,邵靖這麽對她,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隻是兒子,她一直放在心頭上的兒子居然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不聞不問,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腦後,實在是令她太寒心了。
華安難道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她已經承受不住,除非用命來償了。
“茹兒呢,她……她知道嗎?”蔣氏聲音顫抖的道,這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大小姐在宮裏過的也艱難,侯爺的意思不管大小姐知道還是不知道,最好不要去打擾大小姐的生活,等他日大小姐可以站高了,一定不會忘記您這位生母的恩情的!”侍衛立時回應,顯然這些話都是早早的就背熟了的。
茹兒,也真的不管自己了嗎?
他日站高了,那時候哪裏還有自己?自己墳上的骨頭恐怕都已經枯了吧!
喉嚨處一陣腥甜,一口血又噴了出來,如同朵朵梅花映的這昏黃的鬥室,透着悲涼絕望。
用力的攥緊手中的信封,蔣氏閉了閉眼睛,然後緩緩的睜開,“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了嗎?”
“其實也不是的,如果夫人能自救,侯爺那裏必然也會使力,隻是眼下自救恐怕也不太行了!”侍衛含蓄的道。
所以說,自己必須以死來洗脫了?
蔣氏再一次閉上眼睛,壓下心頭翻滾的怒意,緩聲道:“你回去告訴侯爺,這事我自會看着辦,如果事有不可爲,我……我必然不會拖累他的,但請他厚待大公子和大小姐,一定要盡力爲他們謀算,縱然以後有了新的子嗣,也不能越過大公子和大小姐去!”
“侯爺說了,夫人放心就是,大公子和大小姐都是侯爺的親骨肉,又是侯爺寄于重望的,又怎麽輕言舍棄,隻要夫人不牽連到興國侯府的其他人,大公子、大小姐都會沒事的!”侍衛答言。
所有的話都是早就預備下的,聽起來沒多少誠意,但卻聽得出其中威脅的意思。
不牽連興國侯府的人,才可以保他們沒事,如果自己牽扯到興國侯府的人,或者說的更明白一些,牽扯到邵靖身上,自己的一雙兒女也不會得了好處。
蔣氏又吐了一口血,眼下的情形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我就不回信了,告訴侯爺,我知道怎麽做,讓他放心就是,但是在事情沒有了之前,他不能把我休了,否則别怪我無義,就算是死,我也隻能是興國侯夫人,葬入興國侯府的祖地,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的!如果侯爺不願意,那麽他院子裏的事情,我也不想瞞下來!”
蔣氏厲聲道,唇角還挂着血色的她看起來又是瘦削,又是狠戾,仿佛是一抹厲鬼,哪裏還能找到往日秀美嬌麗的樣子。
這是她最後的讓步,也是最後的底線,不是說她多想在興國侯府的祖地,而是代表了她隻有在興國侯府的祖地,一雙兒女才會有嫡系的身份。
邵靖想獨善其身,想把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可以!但如果真的要休了自己,那就魚死網破!
邵靖的院子裏有秘密,她也是後來小心的查探到的……
“是,夫人,屬下回去自當禀報侯爺!”侍衛道,燈影下看不清楚侍衛的臉,但這是邵靖最信任的手下,蔣氏是知道的,這些話威脅的話必然會傳到邵靖的耳中。
邵靖拿一雙兒女威脅自己,自己也拿他的事情威脅他,這是蔣氏的底氣,也是往日她敢強橫的理由。
蔣氏揮了揮手,不再說話,侍衛無聲的退了下去,婆子把人送到門口處,向外看了看沒發現有外人,才小心翼翼的把門關上。
蔣氏坐在燈下,手中緊緊的攥緊邵靖寫的信,眸色落在一處空檔的地方,木木的發呆。
曾經幾何,她還隻是一個傾慕大表哥的少女,一心想着嫁給大表哥,太夫人的話早早的就對她說的清楚,她養在這興國公府的目地,就是爲了嫁給英俊的大表哥的,至于二表哥向來是不起眼的。
帶着幾分胖乎乎的二表哥,雖然長的也不錯,和他相處起來也還算和善,但哪裏會是女子心目之中的如意郎君,大表哥是最好的。
可是大表哥最後娶的并不是她,是卿華郡主,爲此她傷心欲絕,幾乎控制不住的想沖到瑞安大長公主府,問問那位郡主,爲什麽要搶她的人,她是郡主想嫁什麽樣的夫婿沒有,就一定要搶她的人嗎?
之後她強咬牙關,隻在太夫人面前委屈的表示祝福大表哥和卿華郡主。
見她這麽懂事,不哭不鬧的忍下所有的委屈,甚至沒在自己面前再提太夫人曾經說起過的那樁親事,太夫人就越發的心疼起她了,當下就決定讓她嫁給二兒子,并且在她嫁進來之後更是寵愛有加,把原本應當給卿華郡主管家的事務,也給了她。
她又怎麽甘心就這麽成爲一個次子的媳婦,正巧二表哥也不是,在沒嫁二表哥之前,她從來都認爲二表哥是和善的人,嫁過去之後才發現自己看到的都是表面上的,邵靖絕對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一面,那一面不過是惑人的。
兩個人也算是一拍既合,随既她就一步步的挑唆太夫人和卿華郡主的關系,之後逼得卿華郡主肚子裏的孩子也沒保住,大房的婆媳、母子關系惡化到了極點,最後果然把大房逼走了……
當時她是又恨又快意,以後這興國公府的一切就都是二房的,都是她的!
其實這本來就是太夫人許給她的,她一點也不愧疚,卿華郡主是那個搶了自己一切的人,上天還是有眼的,搶了自己的終究是要還的,興國公府的一切原本就是自己的,很早的時候太夫人就答應給自己的。
現在不給了,自己搶回來就是。
大表哥之所以出了意外,都是因爲卿華郡主,如果他不娶卿華郡主,娶的是自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她不會象卿華郡主那樣沒用,被太夫人不喜,更不會因此離家,最後遭遇不幸,所有的一切都是卿華郡主造成的,是她害了大表哥。
于是,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己得到的一切,慢慢的忘記了那個曾經讓她心動的人,而今,在這麽一個昏黃的孤燈下,她卻又想起了大表哥清俊的身影,如果自己嫁給了大表哥,不管出什麽事情,大表哥一定不會舍了自己的,眼淚無聲的落下……
後悔嗎?她不會後悔的,她比那個卿華郡主總好,如果不是卿華郡主,大表哥就不會死,那個女人就不是一個好的,她生的女兒就更加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