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宛如和這位女畫師日漸熟悉了起來,甚至女畫師還讓她沒事的時候過來說說話。
女畫師姓區,區夫人,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夫人,品階不高,夫死無子被人推薦着進宮爲爲秀女們做畫。
區夫人年輕的時候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隻是家世淺薄了一點,隻嫁了一個不大的官員。
夫死無子,這種情況和邵宛如上一世很想像,莫名的讓她想起自己在文溪馳死了之後進宮爲秀女繪畫的事情,有些不同的地方是,她在京城中算起來是聲名狼藉的,能進宮來繪畫,必然是有人下了指令。
雖然她還是想不起楚琉宸,但總能感受到進宮之後,似乎處處有楚琉宸的影子,也因此,對于進宮之後的事情,她幾乎都記得不太清,或者記得零星。
唯有沒有楚琉宸的場景,自己才能看清、記清。
邵宛如不知道這是什麽原因,不明白既然重生了,爲什麽會在自己的記憶中生生的挖掉了關乎楚琉宸的那一段記憶,但這并不妨礙她明白,她進宮應當也是楚琉宸的助力,齊白宇沒那麽大的力度。
眼前的區夫人就很好的證明了自己的這個想法,進宮的女畫師人數不少,個個都有才名,區夫人能進宮,也是過了好幾關的,而她當時似乎齊白宇一去說,就立時進了宮的,并沒有任何的爲難。
上一世的時候,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幾乎什麽也想不到,什麽也看不到,也因此沒想過這裏面的怪異,而今想來果然就是一個笑話,自己怎麽就會認爲齊白宇有足夠的能力把自己照應到宮裏的。
這一世,上一世,楚琉宸其實一直在自己身邊,隻是自己沒看到罷了,一想起這個,邵宛如就滿心的愧疚,有那麽一個人一直在自己身邊幫着自己,而自己卻把關乎他的記憶深深的挖了。
若他知道,會何其的痛心!她這時候忽然慶幸重生的隻是自己,并不是楚琉宸。
秀女們跟她不親近,都怕她再被害,和她走的近,有可能受池魚之禍,她落得清閑,這一日又去了區夫人處。
區夫人有時候并不繪像,隻是修飾之前畫的圖像,慢慢的修整也是需要不少時間的。
“區夫人畫的可真好!”邵宛如轉到區夫人的身後,看着她正在修改的畫,笑道,對于區夫人的畫技,她的确很贊賞,上一世她畫的秀女不少,而今看到區夫人畫的,忍不住也想說兩句。
“也不是很好,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區夫人放下手中的畫,往後退了一步,看了看自己的圖像,又看了看邵宛如本人,總覺得自己的畫裏面少了一些什麽,眼前的這位邵五小姐明顯比自己的畫作更出色。
她現在修改的就是邵宛如的畫像,之前其實己經繪過一幅了,但區夫人覺得不滿意,于是又重新的繪制了一幅。
但這一幅,她做的還是不滿意。
“已經很好了,區夫人都要把我畫的天上有、地上無的了!”邵宛如笑道,神态悠然,她喜歡這種畫室裏安甯靜和的感覺,時不時的會來看看區夫人。
“五小姐原本就出色,其實跟我并無太多的關礙,隻是我總是不能畫出五小姐的神韻!”區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覺得還是自己畫技不行,不然怎麽會畫不出眼前之人出彩的韻味,一邊看一邊道,“聽聞左相三公子畫技出色,若能得他的一畫,必然可能畫出五小姐真正的神韻。”
區夫人極爲可惜的道。
她當然不是真的想讓文溪馳爲邵宛如做畫,也就這麽一說罷了。
邵宛如拿着畫冊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緩緩的放下手中的畫冊,上一世她見到文溪馳的時候,原本京中有名的翩翩公子己經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樣子了,平日裏以躺着休養爲主,但既便如此,他還是指點過自己一些。
而自己真正的進步卻是在宮裏,應當是楚琉宸教的自己,卻不知道是親自教的還是送了畫像來教。
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總覺得這裏裏面太多的不舒服,仿佛有什麽壓在自己的腦海裏,明明知道應當這樣,但偏偏看不到。
“五小姐可是累了?”區夫人看邵宛如揉着自己的眉頭,關切的問道。
“我沒什麽事,就是有些頭疼!”邵宛如掩飾的道。
“五小姐去裏面休息一下!”區夫人關切的道,她沒有兒女,這幾日和邵宛如相處的倒是相和,心裏早把她當成子侄一輩了。
“多謝區夫人!”邵宛如點了點頭,随手拿起自己放下的畫冊,轉身往屏風後行去,這一間畫室也分隔成兩部分,前室繪畫,後室休息。
靠後窗的位置放着一張大的藤椅,上面還有兩個厚厚的靠墊,邵宛如過來坐下後,斜靠着坐下來,玉潔替她把靠墊墊在了身後,讓她可以整個人都上了藤椅靠着。
藤椅很寬大,邵宛如長的嬌小,整個人都窩到了藤椅裏,窗口有陽光射入,這樣子是極舒服的。
玉潔在她面前的案幾上送上了一杯茶水,然後退了出去,獨留下邵宛如一個人在裏面休息。
翻看了幾頁之後,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陷入了沉睡中……
邵宛如一直在做夢,無邊無盡的夢境似乎一直在濃重的黑暗之中,從進京之前江洲,她被所有人唾棄開始,花轎臨門,卻被齊天宇一把扯落大紅的蓋頭,所有的一切災難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成了一個不知羞恥,強搶疼愛她的姐姐的親事,而後又傳出她和齊白宇之間的流言,更是爲她的下賤打上了烙印。
而後一路進京,一件接着一件的親事被算計,又一次次的被退親,最後以沖喜的名頭進了文相府,而後又是落得被趕出府的下場,一次次被踩入泥淖中,到最後的一片血色彌漫,她的這一生,一直被人在被人算計,而後陷入死地……
心痛的不能呼吸,仿佛有什麽在壓制住自己似的,她想說一句話,把惡夢吓走,可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灼灼,灼灼……”耳邊忽然有人在叫她,原本一片血色的夢境居然緩緩的消退,而後是濃重的黑暗,隐隐中似乎有個人影,看不真切,隻知道是一個男子,頭上高冠束起,但看不清楚是誰,隻似乎有一雙絕美而陰鸷的眼睛。
眼睛蓦的睜開,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雙眼睛,手指顫抖着下意識的撫上那雙眼睛,“你……你是誰?”
“做惡夢了?”楚琉宸伸手握住她纖瘦的手,隻覺得指下冰涼,應當是受了驚吓了,聲音柔和了下來。
邵宛如眨了眨眼,好半響才看清楚眼前的是楚琉宸,看着他溫柔的眼神,和方才夢中的陰鸷完全不同,果然夢境就是夢境,是假的,一時間緊緊繃着的心弦突然斷了,伸手一把抱住楚琉宸失聲痛哭起來。
楚琉宸愣了一下,沒想到邵宛如會突然之間失控大哭起來,想起最近發生的事情,眉眼一豎,一邊伸手抱着邵宛如的瘦小的身子,一邊問道:“可是邵顔茹欺負了你?”
俊美的眸子裏露出幾分嗜血的寒氣,他是不介意直接伸手對付邵顔茹的,縱然興國公府背後有人又如何!
“不……不是……”邵宛如一邊哭一邊道,甚至還打噎了。
楚琉宸伸手在她的背上柔和的拍了兩下,“不是她還是誰?”
“做……做惡夢了!”邵宛如含糊的道,既便哭的泣不成聲,她也能感應到楚琉宸的怒意,這種事,她不願意楚琉宸插手。
“好了,别怕,沒事了,什麽樣的惡夢居然能讓你哭成這個樣子!”一聽是因爲做惡夢,楚琉宸笑了,伸手拍了拍邵宛如的後背,安撫她道,目光落在她還帶着一絲稚氣的小臉,果然還是一個孩子,居然被人惡夢吓成這個樣子。
落在邵宛如後背上的後越發的輕柔了起來。
屋内很安靜,唯有邵宛如的哭泣聲音和時不時的楚琉宸溫柔的輕哄的聲音。
玉潔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宣子,嫌棄的往邊上走一走,不想跟他站在一起,原本她是要進去伺候小姐的,但偏偏被小宣子拉住了,看着沒什麽力氣的一個人,居然比自己的力氣還大,玉潔實在心情不爽的很。
小宣子見玉潔避開他,他卻又湊了上來,笑嘻嘻的道:“你急什麽,不是有我們爺在嗎!一會五小姐就不哭了!”
這話說的太理所當然,仿佛他們家爺就是會哄人似的,玉潔輕輕的冷哼一聲,宸王殿下會是那種哄人的人嗎?怎麽看都不會,惹哭自家小姐倒是有可能的,原本小姐沒什麽聲音的,怎麽宸王殿下一進去,小姐就大哭起來。
不過玉潔也沒着急,自家小姐跟宸王殿下的關系,幾個心腹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