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衣裳很難讓人相信這位是前一刻還在京城跨馬遊街,被萬千少女追棒的英俊探花郎,他現在隻是玉慧庵裏的一個普通的香客,求見的是興國公府的邵五小姐,說是故人求見。
玉慧庵裏讓一個女尼過來把這事報給了邵宛如,聽曲樂說她去了靜室,就到靜室這裏通報了這事。
玉潔進去禀報之後出來,對報信的女尼回了幾句話,女尼點頭回去,不一會兒便引着一身青衣,看起來英挺不凡的齊天宇過來。
玉潔早己在院門前候着了,看到齊天宇過來,上前一禮:“齊大公子,我們小姐還在靜室之中作畫,這會還沒有好。”
“無礙,我稍等一會便是!”齊天宇溫和的道,舉步進了院子。
院子一邊對着群山,縱然站在院子裏,也可以賞析到外面的群山點點,己是早春,山下或者還隻有冬日清淡的氣息,山上卻隐隐可見連環相繞之處,有花色蘊染,青黛色的山巒,黑褐色的石頭,以及時不時的點綴着的一簇簇花影。
景色極美。
齊白宇似乎看呆了,就這麽靜靜的站在院子裏,遙望群山,這一望便是大半個時辰,在這大半個時辰裏也隻是稍稍的挪了挪步,看起來耐性極佳。
好半響,玉潔聽到靜室的門裏微微有聲音傳出來,急忙進去看了一下,齊天宇仿佛沒聽到動靜一般,依舊背着手安安靜靜的賞景,沒有半點偷窺的意思。
“齊大公子,我們小姐請!”玉潔出來,向齊天宇道。
齊天宇點點頭,臉色平和的轉身往靜室而去。
靜室的門已經開了,齊天宇緩步進門,看到正對着的門的是一張席子,席子後面挂着一張竹簾,把後面的窗也給擋了起來,屋子裏沒有想象當中的亮堂,幸好前面的也開着窗,倒也不顯得特别的暗。
席子上放着一個小的桌幾,邵宛如一臉平靜的跪坐上面的一個蒲團上,一身清寡的缁衣,頭上的三千秀發,隻有一根簪子别起,其他再無首飾,聽到門口的聲音,一雙盈盈的美眸擡起,平靜卻又清雅若水,波光粼粼,帶着些昏暗的靜室,因爲她的擡眸,立時生動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齊天宇的腳稍稍停了一下,但随既站起身緩步走了過去。
玉潔從一邊拿了一個圓凳過來,卻并沒有放在邵宛如坐着的席子上,反而放到了屋子的正中,正對着邵宛如,又去搬了一張配合着這張圓凳的案幾過來,然後送上茶水,退至邵宛如的一邊。
“邵五小姐?”齊天宇上下打量了邵宛如幾眼之後,緩聲拱手道,這還是邵宛如認祖歸宗之後第一次見到齊天宇。
“齊大公子,請坐。”邵宛如微微一笑,道。
齊天宇也沒有再多客氣,折身往一邊的凳子上坐下。
“齊大公子這次上山來可有何事?”邵宛如問道。
“從妹妹的耳中,聽說你發生了許多事情,之前原本就想來看看你的,一方面是因爲事情才出,你這裏恐怕有些不太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我當時也抽不出心力來幫你。”
齊天宇溫聲道,神态雖然平和,但隐隐卻帶着幾分關切。
他之前還在跨馬遊街,這時候卻出現在山上,原本說明了他的急切,從這方面來說還真的似乎有些真意。
言詞懇切,聽起來也不過于暧昧,唯有一絲親切的關懷不遠不近,很讓人産生好感。
竹簾内,楚琉宸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身子往後一躺,斜靠了下來,伸手拉了拉前面邵宛如的缁衣上的帶子,置在手心裏把玩起來。
那張竹簾正巧把他整個人擋在了裏面,後面的窗戶又關上了,那一塊顯得暗淡,齊天宇完全沒料到靜室裏不隻有秦宛如,還有一位煞星在這裏。
“多謝齊大公子關心,我現在己沒事了!”邵宛如淡漠的道,水眸微揚,不帶一絲波瀾。
“你我兩家原本就是通家之好,兩家的孩子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這無關乎其他身份的變化,你若有需要幫忙的,我一定盡力,以前我是沒一點能力,但以後慢慢會有了!”齊天宇的聲音越發的溫和起來,還有些愧疚。
“江洲的事,那個時候是我邪性了,一直想對你有個明确的道歉,隻是一直沒機會,也總是怕自己不夠誠心,當時我也是氣急攻心,才對你說了那些傷害你的話,實在是對不住!”齊天宇站起身,深深的向邵宛如行了一禮。
半點沒有爲自己多辯解的意思。
“齊大公子客氣了,過去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再談有何用。”邵宛如神态越發的平和起來,“齊大公子還是請坐吧,而今秦玉如也已經成爲了永-康伯世子夫人,過去的就當這去了吧!”
大度的話誰都會說,邵宛如自問自己也不賴。
若是沒有上一世的記憶,怕是她也會被齊天宇蒙騙過了,還以爲他是真心的忘記了之前的事情,也真心的向自己道歉的。
自私自利,又剛愎自用說的就是齊天宇。
上一世,齊天宇差一點毀了她的清白,那時候他酒醉之語句句就在耳邊,說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給他的羞辱,說他一定要毀了她,這樣才可以洗清他的恥辱,他是江洲最尊貴的公子,卻因爲她不得不離開。
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恨毒,幾乎把邵宛如整個淹沒,那一次幸好有清月,從外面進來發現齊天宇,拿起桌上的茶壺砸了齊天宇一下,然後大叫着叫人進來。
可既便如此,狄氏派來的人還是狠狠的斥責了邵宛如一頓,罵她大驚小怪,罵她故意勾搭誘惑齊白宇,那種恨不得全天下的污水都往邵宛如身上倒的恨毒樣子,她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而更讓她記得深刻的是清月被打的差點折了腿,幸好後來找到一位好心的大夫,沒出多少診金,卻施了許多好藥,把清月救了回來。
“這事說起來,總是我的錯,宛如妹妹是一個女孩子,而且尚小,我卻是一個大男人,卻忍不住發了火,而且還那樣指責宛如妹妹,是我的錯!還望宛如妹妹原諒!”齊天宇又是深深的一禮,臉上充滿了深深的自責。
話語之中帶了幾分親近。
他們在江洲的時候,也的确都是這麽稱呼的,但而今聽起來己是恍若隔世,而且也的确是隔了世!
“齊公子客氣了,請坐,這舊日的稱呼,還請齊公子不必用了,就算我還是秦府的二小姐,這稱呼也是不妥當了,更何況我現在還不是秦府的女兒!”邵宛如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卻疏冷,帶着距離感。
擡起的一雙水眸,依舊平靜無波。
她臉上還有幾分稚氣,但這幾分稚氣并沒有讓她看起來天真不喻世事,反而有種仿佛看透了一切、看穿了一切的感覺。
齊天宇有些拿捏不準許邵宛如現在的狀态了,難不成她的心态真的如此平和?還是說因爲之前江洲的事情和自己真的生份了?
照理說不應當啊,自打進京之後,自己一直在彌補,連秦懷永都能原諒自己,差一點就訂下了自己和邵宛如的親事,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不可能看出什麽來的!
齊天宇這時候也後悔,當初若是再加把勁,讓秦懷永松口,把邵宛如訂給自己,這時候自己就有了兩門強有力的姻親了。
倒是當時自己顧忌沒多,沒有在秦懷永這裏多下功夫,也沒有到邵宛如面前多表現一番,錯過了一個極好的機緣。
好在現在也沒完,邵宛如在興國公府住不下去了,才來的玉玉慧庵,這個時候能過來看她的估計也就隻有自己,特意挑這個時候過來,就是要讓邵宛如看清楚,他有多麽記挂她,才換下探花郎的衣裳,就直接上的山。
“齊大公子請坐!”見他還站在一邊,邵宛如微微伸手虛引了一下。
齊天宇無奈重新坐下,陪着笑臉道:“方才一時情急,叫錯了舊日的稱呼,倒是沒想到而今己是物是人非了!還望邵五小姐見諒!”
收拾起滿臉的懷念,齊天宇臉上越發的溫雅如玉起來,他的長相原本出色,在江洲的時候也素有玉郎的美名,這時候神态舉止,無一不是典範,不管是誰來也找不出一個錯處。
他自覺自己也是風度翩翩的,想收服邵宛如的心,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況且他一直覺得邵宛如原本就對自己有心。
隻不過當時是礙于秦玉如,而今秦玉如是秦玉如,邵宛如是邵宛如,兩人不再有關系,縱然自己和邵宛如再續前緣也無礙了!
“邵五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聽聞玉慧庵的景緻不錯,能陪我去看看嗎?”齊天宇的臉上露出一個自認爲極其得體,又極其溫和的表情,一雙俊目似若含情的看向邵宛如,有些話沒說,但這欲語還休的樣子,越見其情意!
“我初到玉慧庵,許多地方也未走過,若齊大公子有心,可以請知客僧幫着引路。”邵宛如長而卷翹的長睫撲閃了兩下,然後在齊天宇臉上泛起一絲淡淡的得意之時,開言拒絕道。
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齊天宇反應極快的解釋道:“不管去哪裏,隻是随意的走走!”
“不管去哪裏也不合适,齊大公子請吧,我還要繪畫,就不陪齊大公子了!”
邵宛如低頭,拿起放在案幾邊的一卷畫看了起來,拒絕之意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