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期待着于烨露出某種情緒，悲傷也好、憤怒也好，要是焦慮、沮喪就更妙了，隻要他有一點點情緒自己就赢了——至少她是這麽認爲的。
可惜于烨連這麽個小小的願望都沒有讓她實現，他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化，看完文件轉頭對廖管家問道：“這個是真的？”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讓管家婆的心懸了起來：他接着就要罵娘了？
廖管家被問得一楞，别過頭去輕輕點了點，他已經不敢去看于烨的眼睛。
“意思就是我以後有事不能去找于家，于家有事也不能來找我了？”于烨又問。
管家婆“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于家有事找你？你還能幫于家解決問題不成？果然傻得可以。”
疊加起來的失望，終于在這一刻爆發，早上趕着來報喜時浪費了出租車錢、一向懦弱的廖管家居然敢和她搶電話、于烨的不動聲色……好像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似的，心裏堵得十分難受，此時終于抓住機會諷刺了一下，說完後一臉阿q式的得意。
奈何這一拳仍打在了空處，于烨看到廖管家再次點了點頭，完全不去理會她，将她當成了空氣，沉思了一會，居然自言自語起來：“徹底斷了也不錯……倒是沒什麽行李……哦，書要帶走。”
嘀咕着從管家婆身邊走過，徑直上二樓收拾東西去了，管家婆氣得牙根直癢癢，卻又沒什麽辦法，半邊臉還在紅腫，她不敢再跟于烨動手。
把抽屜裏帶有童年印記的幾樣殘破玩具扔進手進旅行箱中，看了看周圍也沒什麽東西了，重新回到樓下。
他喜歡二傻的童年。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自己在天極大陸也擁有童年這種東西，現在會是個什麽樣的人？應該是不會有機會遇上千宇樓的，如果活到現在，說不定已經成了親生了娃，湊湊合合的過着最底層老百姓的日子，上頭頂着官府，再往上才是律法都管不到的修真者。
客廳裏，管家夫婦還站在原地等着，似乎不知道做什麽好，旅行箱裝了滿滿當當一箱子書，肯定放不下别的東西了，因此管家婆也沒有檢查，仍是很氣憤的眼看着于烨把自己當空氣，和廖管家點了個頭，真正離開了小别墅。
管家婆轉身想打電話向阿慧報告一聲這邊的情況，這才想起來電話已經被摔壞了。
…………
風和日麗，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這樣的天氣往往能給人予好心情，但于烨卻并不開心，低着頭默默的走。
已經一無所有，應該算是滑入了人生的最低谷，不過也隻是于二傻的最低谷罷了，對于于烨來說，這或許是個不錯的起點。
在這種時候，似乎應該有紛亂的思緒才對，但他卻隻是在想象着體内瘋狂滋生維生素d的場景，想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開始思考正題。
維生素d是昨晚從曹亞蘭那裏聽來的，聽說常曬太陽就可以生出來，能夠維持骨骼的強壯，說明這是好東西。
始終沒有回頭去看那棟二傻住了五年、他住了五天的小别墅，畢竟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可是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露宿街頭不是問題，畢竟物質上的享受可有可無，卻不得不考慮吃飯的問題，現在身上一共還有五塊五，一張紙币一枚硬币，以現在的物價，全部花在吃的上面，也就夠一餐吃到五成飽的，接下來呢？
思考了一會，倒是有了兩個主意。
一是去安生幫蹭飯吃，那園子景色入眼，蹭飯的時候還可以幫忙護下院，身份臉面之類的東西從來都不在考慮範圍之類，想來王安生應該也不會拒絕；
二是入山林，相當于隐居起來，方便養蠱，憑自己的本事也不至于受餓，比較靠譜的是雲滇南邊那個叫版納的地方，有片熱帶雨林，植物多動物多，原本于烨就打算去一趟收集可以作蠱的蟲子和草藥，現在看來直接住林子裏去似乎也挺不錯。
“哥。”還在想着，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于烨聽到了，但是沒有反應過來，仍低着頭拖着旅行箱在車道邊上走着，他怕人行道上的地磚縫把旅行箱的輪子磕壞了。
“哥！”聲音大了一些、近了一些。
停住腳步，轉頭過去看，見到人行道上站着一個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人，太陽就懸在他的左耳上方，刺眼，導緻于烨什麽也看不清楚。
見于烨眯起眼睛，對方也從人行道上下來，二人終于變得一般高，對方再次叫了一聲：“哥。”
這是一個臉上還帶有些許稚氣的少年，笑得很憨厚，剃着很短的平頭，穿一套運動服，額頭上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大概是經常運動的關系，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身體也十分結實。
“你是……于廈。”于烨勾了勾嘴角，面前是既陌生又熟悉的親弟弟。
“哥，你果然醒過來了。”于廈有些腼腆的說着，遞過來一個厚厚的白信封：“今天早上才知道你醒了，又聽說那些人做出來的決定，我才趕過來，這是我存下來的八千塊錢，你先拿去用。”
把于家的人說成是那些人，大有同仇敵忾的味道，這位十六歲剛上高一的少年，大概已經明白了于家對他們這支旁系的态度。
于烨沒有去接錢，輕輕搖了搖頭：“你零花錢也不多，八千存了很久？錢你拿回去，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很有本事的。”
于廈呵的笑了一聲，似乎說了幾句話後二人已經十分熟悉了，拉過于烨的手把錢拍進手心裏：“親兄弟，客氣什麽？這錢是我存下來買電腦的，八千的電腦嘛，本來就是拿來玩遊戲的，不買的話我還可以多花點時間在學習上，那些人說過會幫我交大學學費，到時候我考個好點的大學，讓他們多出點血。”
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信封，又看了看那個因爲來得匆忙，跑出一頭大汗的弟弟，于烨歎了口氣：“這錢真是用來買……電腦的？于家人說了，我可不是你親兄弟。”
“确實是買電腦的，要麽是家用機，我還在猶豫，頭都想破了，現在你需要，正好免了我的麻煩，至于那幫人的胡說八道，我才不會去信呢！”于廈很爽朗的笑了笑。
他說得越輕松，于烨就越覺得這筆錢存得不容易，不過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如果硬要把錢還回去，倒顯得生分了，以後見面還會很尴尬，隻好點頭把錢裝到懷裏：“錢我收下，不過算是你的大學學費，你還有……兩年多才考大學？到時候也不用于家給了，我來負責，隻要你考得起，想上哪個學校都行。”
“好呀！那我就以牛津劍橋爲目标了哈，或是常春藤盟校，折算下來一年光學費就要好幾十萬，四年下來說不定要花費幾百萬。”于廈嘿嘿笑了起來。
無論是不是親兄弟，兩年時間要用八千賺到幾百萬，他是不大信的，頂聰明的人都不容易辦到，更别說是于烨這樣的情況了。
不過對方的回答之簡潔有力，倒讓于廈又産生了可以相信的“錯覺”，短短四個字而已：“問題不大。”
四字真言一出，氣氛就有點沉悶，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話，有太多想說的卻找不到頭緒。
過了一會，不喜歡這種氣氛的于廈撓了撓頭，先開口了：“那就這樣，哥，我先回學校了，今天上課，找老班請了一節課的假過來的，回去晚了怕他扣我考勤分。”
“哦，”于烨點了點頭：“老班是誰？”他看幼兒讀物的時候倒是看到過一個叫魯班的，似乎是個大能人。
“就是我們班主任，叫老班叫習慣了，哥，我走啦。”
“嗯，快回去。”于烨其實連班主任是什麽也不知道，但怕耽誤了于廈上課，還是決定不問了。
應該是……唯一的家人了？哪怕真是沒有血緣關系的，于廈的舉動也比多數親兄弟還要親，知道了這邊的事立即就跑着把錢送過來，真正的雪中送炭，于烨被這個有些腼腆的高一男孩感動了。
看着于廈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他拖着旅行箱邁步前行，開始拟定新的計劃。
八千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以谷昌市的生活水平來說，省着點的話夠吃上個一年半載的，但要養蠱的話就必須有個固定的住所，因此現在要做的就是找一個便宜的住處，把蠱養起來，同時在那株靈草成熟後，摘了煉出丹藥，看是否能突破到練氣二層，有神識才好控蠱，到時候無論是替人治病驅毒還是療傷，應該都能有一些收入了。
天空藍得像是用塗料染出來的，這在别的省份已經難以見到，心情與幾分鍾之前相比已有了天壤之别，旅行箱的輪子在地上滾動，隆隆作響，打破了周一早上住宅區應有的甯靜，聲音一直延續下去，和于家的聲明重合在一起，在華夏的商圈引起了一個小小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