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軍前鋒臨時指揮所,李鳳翔和十二團團長正在聽取前線彙報。
“什麽?還沒打上去!”十二團團長瞪着眼睛呵斥道,“現在都快七點二刻了,晌午之前要是打不進城去,我們還怎麽向師部交代?”
“沒錯,進展實在太慢了。我們第三師不用渡江,到頭來要是比第一師更慢的話,咱們的臉面往哪裏擱啊?”李鳳翔怨氣十足的說道。
“咱們手頭上一共還有四個營的兵力,索性豁出去吧。”十二團團長義氣用事的說道。
“不行,”團參謀立刻站出來說道,“剛才我已經問過辎重隊,迫擊炮的炮彈早已經打完了,隻剩下前線部隊手頭上的炮彈,估計也所剩無幾。沒有迫擊炮的火力支持,我們的兵力不如北洋軍,翁家山的山腰更是容不下七個營的人頭,就算勉強推上去,士兵擠成一團反倒成了敵人的活靶子。”
兩個團長擰着眉毛各自歎了一口氣,一起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在這時,指揮所外面跑來一匹戰馬,正是李鳳翔的副官盧興邦。盧興邦跳下戰馬跑了進來,還沒來得及敬禮就匆忙說道:“好消息,好消息,團座,偵察隊回來了。”
李鳳翔本來正在氣頭上,對盧興邦冒冒失失的樣子很是不舒服,不過聽到盧興邦帶來偵察隊的好戲,立馬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麽好消息,快說。”
盧興邦說道:“偵察隊彙報,在東邊有一座寺廟,寺廟的後山直通山頂,不僅可以迂回繞道到西麓的後方,甚至還能直接通往金寶山。”
李鳳翔與十二團團長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
十二團團長說道:“事不宜遲,我們可以調一支部隊去那個寺廟,然後潛行到後方偷襲西麓的北洋軍。我們團部這邊還有一百多匹戰馬,可以讓士兵上馬加快行動速度。”
李鳳翔點了點頭,贊同的說道:“好主意,就這麽決定。”他說完,又轉向盧興邦詢問道,“偵查隊确定那邊沒有敵人的埋伏嗎?”
盧興邦肯定的說道:“别說敵人了,寺廟附近的老百姓說,就在半個鍾頭前看到金寶山司令部的北洋軍正在向杭州城撤退,嘿嘿,他們的師部都沒了。”
李鳳翔更有信心,當機立斷的下達命令:“命令第三營集合,跟随偵察隊繞到東邊去。”
十二團團長也下令:“集合預備營,把團部的戰馬都配過去。跟着十一團的兄弟們一起出發。要是還吃不定這股北洋軍,我要你們好看!”
李鳳翔跟十二團團長商議了一下,他決定委派自己的副官盧興邦帶領這兩個營,有統一的指揮畢竟更穩妥一些,省的兩個營各有不服影響整個大局。十二團團長想想覺得很對,于是爽快的答應下來,二人一起命令盧興邦爲指揮官。
“兩位大人放心,我盧興邦完成不了任務,提頭來見。”盧興邦鄭重其事的說道。
與此同時,閩軍第一師渡江部隊與海衛隊經過大半個鍾頭奮戰,終于擊潰東郊的北洋軍。然而越來越接近杭州城區,北洋軍的阻擊力度越來越大,渡江部隊一波接着一波集合進攻漸漸由得力不從心。火線上連長分析戰況,馬上下令部隊撤回東郊,等與後續渡江的部隊會合之後再發動進攻。
二團團部過江之後,馬上收攏各路部隊,同時彙集前線的情報。
北洋軍幾乎三個團的兵力在東城外的覓橋集結,打算力挫渡江部隊的銳氣,然後發動反攻奪回東郊的失地。
從六點整開始進攻,直至現在第一師才完成第二團的渡江,面對北洋軍集中三個團的兵力防守,即便二團戰鬥力再強也不可能打得過去。團部感到慶幸,幸虧及時收攏了前線的部隊,否則一旦雙方交起火來閩軍必然會被一下子壓倒氣勢,到時候北洋軍可就真的扭轉局勢。
不過師部的命令是要進攻,二團不可能一直據守在東郊,更何況這裏也沒有任何可以防守的地形,時間拖得久了,北洋軍遲早會主動打回來。最讓團部頭疼的,是南方海軍連續四日的作戰已經消耗了大部分物資,剛才爲了掩護渡江也把所剩無幾的炮彈打光,晌午之前會撤出杭州灣返回福州。
失去海軍的機動火炮掩護,二團所攜帶的重武器也不多,眼下全靠蕭山縣的炮兵部隊隔着江面向杭州城内壓制。然而隔着錢塘江距離遙遠,火力延伸受制嚴重,能夠提供的支援也十分有限。
對于二團來說,現在唯一能夠寄托的希望就是等着第一師後續部隊陸續開過江來,會合大部隊再向杭州城進逼。
好在北洋軍并不知道南方海軍缺乏彈藥準備撤退,隻看見江面那十艘軍艦的身影還在,軍心一直緊張不已。覓橋集合的三個北洋團早已準備完畢,也深知占領東郊的閩軍兵力不足,可偏偏沒有一個團敢貿然出擊,生怕進入海軍火炮的射程白白挨打,隻能龜縮在城區這邊耐心等着閩軍打過來。
正是這個心理,爲閩軍争取了更多的時間。
就在杭州城周邊槍炮聲大作的同時,東城區嘉湖鎮守使署衙一片忙碌不堪,從四天前開戰直至昨天晚上,浙軍将領不斷的催問呂公望趁早拿定主意。閩軍現在在氣勢上占了上風,連軍艦都開了過來,北洋軍雖然兵力不少,可在戰場上節節敗退不說,還專門調派部隊戒備東城區。單單這一點已經引起浙軍衆将領的不滿。
面對部下呼應南方的聲音越來越多,呂公望整日也心煩意亂,在前天收到黃興發來的密電後,他心中險些有了動搖,但最終仍然沒能下定決心。
今天淩晨六點炮聲大作,随之而來的戰火比前日更加猛烈,浙軍将領一個個都趕到嘉湖鎮守使署衙來,再次催問呂公望的态度。
“司令,您到底要沉默到什麽時候?戰火都燒到眼皮子底下了。”參謀長哎聲歎息的說道,就差聲淚俱下了。
“不說其他的,閩軍的炮火打到咱們東城區,誤傷了不少兄弟。我們不聞不問就罷了,可是手下的兄弟們總要有一個交代呀。”第三師副師長言辭振振的說道,情緒顯得甚是激動。
“老胡,老胡,你說兩句呀。”有人向第六師師長胡雪飛喊道。
胡雪飛正站在門口抽着悶煙,昨晚他一夜沒睡,頭發裏都多出了許多白絲,雙眼浮腫又布滿血紋。他把沒抽完的半根煙丢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腳,然後大步流星走回到大廳上。
來到首座呂公望面前,他發洩似的一股腦說道:“呂司令,兄弟們這些年一直引您馬首是瞻,您要說一,兄弟們絕不說二。咱們浙軍想要自強這本來是好事,可如今偏偏夾在北方和南方的中間。北洋軍緊緊盯着咱們,把咱們都叛徒一樣看待;南方雖然巴巴的來拉攏咱們,可這幾天炮彈照樣亂飛。您說吧,咱們這不是活遭罪嗎?”
呂公望昨晚同樣沒有休息好,一大早又被手下們煩擾,心中一點好氣都沒有。他冷冷的盯着胡雪飛,愠怒的說道:“昨天我已經跟你們說了,你們何必急着這件事?不管是北洋軍守住了杭州,又或者是南軍攻克的杭州,與我們又有多大的關系?隻要我們按兵不動,他們誰會沒事找事、多尋麻煩?”
胡雪飛急不可耐的說道:“我的呂司令,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吧。什麽叫我們按兵不動,他們不會沒事找事?難道我們現在就沒事了嗎?聽聽,外面大炮、重機槍到處都是,昨天晚上我第六師下面彙報傷員統計,已經有二十多名兄弟死于流彈,一百多人受傷呀。”
呂公望斥道:“胡雪飛,你說什麽!哼,你能耐,那你去跟兄弟們報仇呀!”
胡雪飛一時怒火燒心,反駁道:“呂司令,現在大家都爲浙軍的安危着想,你倒好,偏偏隻想着自己,現在還兇我?你這句話說給在座各位聽就算了,要是傳到下面兄弟們的耳朵裏,我倒要看看兄弟們是如何評價你。”
呂公望怒目一瞪,拍案而起,大喝道:“胡雪飛,你想造反?”
胡雪飛氣急反笑,嘲諷道:“我造反?我造哪門子反?杭州城現在都是北洋軍的,咱們浙軍再起内亂,第六師和嘉湖鎮守使算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呂公望冷森森的說道:“你知道就好。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再提這件事,什麽投北洋什麽投南方,要投你們自己去投,我浙軍用不着别人可憐。”他說完,一甩袖子,快步的從側門離開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