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重拳砸在了書桌上,力量之大連擱在桌角的一盞茶杯都掀翻過去。他額頭青筋暴起,發福的臉上幾乎可見肉在顫抖,雙手攢成拳頭連手背都**的發紅。這幾年貼身侍侯的幾個侍從都不**感到震驚,他們從來沒見過暴怒到如此地步的主子。
徐樹铮筆直的站在書房中央,目光戰戰兢兢的盯着袁世凱,心中忐忑不已。當然他倒不是擔心自己會受到牽連,畢竟這件事從頭到腳都跟自己扯不上半點關系,隻是在雷霆震怒的袁世凱面前,自己不由自主的感到畏懼。
袁世凱一直不說話,整個書房十分死沉,隻能間或聽到袁世凱憤慨的呼吸。在這種情況之下,就連一旁的侍從都不敢上前來收拾打翻的茶碗。
徐數值好幾次都想開口打破沉默,不過此時他的還是太年輕,沒有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面部的表情隻好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大約過去了幾分鍾,袁世凱總算開口了,他用咬牙切齒的口氣冷森森的說道:“這幫兔崽子們真是能耐了,能耐了!!這麽大的軍情都敢欺上瞞下,竟然讓我今天在岑春渲面前丢盡了顔面氣勢,真是該死,該死!”
聽到袁世凱開口說話了,徐樹铮這才好接過話,他連忙勸說道:“大總統息怒,想必這其中是有誤會的,說不定是電報線路損壞,前線的司令們誤以爲發送過去了,所以………”
袁世凱重重的“哼”了一聲,大叫道:“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話,統統是廢話!”
徐樹铮不**尴尬起來,後半句全部卡在了喉頭之中,吞吐都不是。
袁世凱盛怒的又說道:“我北洋軍的威名算是在廣東戰場上丢的幹幹淨淨了。五萬人打兩萬人都打成這樣,難道我北洋大軍竟迂腐到這種地步?”
徐樹铮仔細想了想,這才敢再次開口說道:“大總統,目前隻是正式了前線隐瞞部分戰況,可終歸來說我北洋大軍從粵北一直推進到韶關,這總是鐵定的事實。至于蕭司令的事,這倒是有太多奇怪的地方,另外縱然在北線有所失利這也局部影響罷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這一仗堅持打下去還是十拿九穩的。”
袁世凱自嘲的笑道:“我自然知道繼續打下去遲早會拿下廣東,可是這種勝利對我們來說付出的太多太多,甚至已經多到弊大于利。”
徐樹铮連忙說道:“可是大總統,要是不打下去,不**前面付出的都白費,而且結果同樣是弊大于利呀。”
袁世凱聽到這裏,心緒再次糾結起來,再次狠狠的砸了一下書桌,陷入了沉默。他現在要思考的就是究竟該怎麽做,才能盡可能的把損失減少到最低,若是能找到扳回局面的辦法自然是更好。打下去不利,放棄也不利,從表面上來權衡,這兩者幾乎都是一模一樣。
繼續發動進攻,最起碼能拔掉吳紹霆這個眼中釘,同時将廣東收入囊中。廣東是南方重省,銜接西南和東南,對日後深入掌控南方政局極其有利,哪怕要進一步動用武力掃清南方軍閥,廣東也是一個不錯的跳闆。
當然,繼續推進戰争的代價也十分巨大,不僅僅要頂着财政和輿論的壓力,而且這一仗打下來之後極有可能傷及元氣,總需要一定時間休整。而在這休整的期間一孫文跟南方諸省再搞什麽動作,輕則讓廣東得而複失,重則甚至危險中央政府。這種風險可不是開玩笑。
倘使現在停戰,很多風險可以幸免,而且表面上吳紹霆臣服于中央政府,在面子上好歹也過得去。可是這麽久的付出全部白白浪費,所得的利益幾乎沒有,不僅留下了吳紹霆這個禍害,一統中國的計劃又必須因此延期。要想下這麽大的決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次真是得不償失,得不償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心中的怒火,改成一種自嘲和無奈。他因爲屬下謊報軍情而動怒,這是人之常情,不過他并不會因爲情緒波動而迷失對大局的掌控。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絕不會因爲一時的失敗而自暴自棄。
“大總統,依我看,還是應該繼續打下去。”這時,徐樹铮忍不住再次勸說道。
說到心思,他現在自然不如袁世凱,做做爲一個在掌權者跟前打雜的人物,他更期望有建功立業的機會。如果廣東戰争就此罷休,不僅陸軍部和參謀本部前期所有的準備會付諸東流,他的恩師段祺瑞勢必也會受到影響,自己也将失去飛黃騰達的機會。
不得不承認,他的的确确好大喜功,尤其是戰功,這對年輕一代的軍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拼搏動力。所以在分析問題上,他不自覺的選擇了繼續作戰。
“哼,這個時候由得你來說三道四?”袁世凱狠狠的瞪了徐樹铮一眼。雖然他知道徐樹铮很能幹,可畢竟還是一個年輕人,自己正在心煩時候,一個年輕人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
“大總統……”徐樹铮頓時漲紅了臉。
“你先下去,這裏沒你的事了。另外馬報到湖南,把段芝泉給我叫回來。”袁世凱斬金截鐵的吩咐道。
“大總統,段總長昨天已經乘火車北上了,他是爲岑春渲的事情特意趕回來的,若無意外,後天淩晨即可抵達北京。”徐樹铮無可奈何,隻好恢複一副謙卑的姿态說道。
“算他還有點危機感。”袁世凱冷哼哼的說道。
次日一整天,岑春渲并無訪問的安排,原本打算在這一天去拜會北洋三傑之龍的王士珍,惋惜前不久派去聯絡的人并沒有談妥這件事。他與王士珍的交情不算太壞,若自己沒有動身前去廣州,今日倒可以與其飲茶閑聊,隻惋惜如今各爲其主,立場不同不與爲謀。
他知道王士珍在心裏還是很幾分埋怨袁世凱,王士珍把清朝滅亡的罪責相當w一部分都推卸到袁世凱頭上,這是袁世凱與王士珍矛盾的原始因素。最近又聽說王士珍因爲廣東戰争的不利又與袁世凱發生口角,這正是一個契機。
惋惜王士珍做人原則性太強,就算是廣東戰争也是就事論事,絕不會站在革命陣營的立場上徇私。
不過岑春渲并不着急,雖然王士珍對于自己來說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可往往大的收獲都會伴随着大的困難。除此之外,他今晚還要如約前往國務總理熊希齡的官邸,參加熊希齡私人舉辦的宴會。
他相信熊希齡今晚肯定會跟自己進一步讨論廣東停戰的事宜,畢竟正月馬上結束,如果在正月之前不能達成停戰,對于南北雙方來說都将是一個沉重的過渡期。這意味着停戰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極有可能導緻前線各路部隊再次恢複過來,準備血拼到底。
中午的時候,熊希齡的秘書特意向招待所打來了一通電話,有意思的提醒岑春渲今晚不要忘記約會。岑春渲見熊希齡這麽用心,不**推測到進步黨人對停戰的重視。如果他能與進步黨達成好的合作,這要比說動王士珍更有力。畢竟王士珍隻是一個人,而進步黨是一個政治黨派,其中還不乏有能力的大人物。
晚上六點,岑春渲雇了一輛馬車前往熊希齡的官邸。
官邸距離新華門不算太遠,是一棟新式的小洋樓。剛進胡同時,隻見小洋樓大門内内外外已經停了幾輛馬車,停在洋樓花園裏面的都是美麗的私家馬車,而在外面的則是跟岑春渲一樣臨時雇來的。
在大門口下了馬車,門口的侍從認識岑春渲,趕緊上前來迎。一直帶着岑春渲來到洋樓正門口,交給一個級别較高的侍從繼續引起大廳。
此時大廳裏已經有幾分熱鬧,早已來了好幾位客人,熊希齡聽到管家通報之後,特意起身來到玄關下面迎接。一陣客套的寒暄,熊希齡親自攙扶着岑春渲的手臂來到客廳,坐在客廳裏的客人們紛紛起身表示禮貌。
“雲公姗姗來遲呀,來來來,我爲雲公介紹一下。這位是衆議院議員蒲殿俊蒲伯英。”熊希齡以主人之道向岑春渲介紹了道。
蒲殿俊身形略胖,頭發稀疏,一臉熱情的向岑春渲問好。
“蒲議員,幸會幸會呀。”岑春渲笑着回應道。
“這位同是衆議院議員王印川王文象,同時還是咱們北京政府主辦《國權報》的主編。”熊希齡指着一位瘦高穿着青袍馬甲的中年人說道。
“雲公大名,久仰久仰呀!”
“文象兄太客氣了,能結識王議員才是老頭子的榮幸。”岑春渲客套的說道。
這些衆議院雖然在眼下政府裏的作用不大,無非是養着一批紳士名流,除了無關痛癢的農林、教育、商務,以及立法方面上能表現出可有可無的全力,幾乎不能左右國内任何局勢。但是這些人畢竟是****的代表象征,也是法統地位締造者。袁世凱爲了當正式大總統,都必須脅迫這批人,甚至後來的直系曹锟也要通過賄選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