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北洋軍在江西、湖南和江蘇三地的戰事愈發激烈,國民黨在上海的地位也愈發動搖。雖然租界的巡捕還沒有開始采取行動,可公共租界管理局的美國人已經再三暗示,讓孫中山等人盡早安排離開中國的打算。
昨天南京失陷的消息傳來,很多國民黨已經放棄了讨袁戰争的希望,一些人連夜開始收拾行李陸續離開上海。
閘北公共租界一棟法屬公寓洋樓裏,蔣志清帶着一份《民立報》快步踩着樓梯來到二樓客廳。客廳裏有一些香煙味,不過并不濃。陳其美、廖仲恺、胡漢民和孫中山四人,正在聽着無線電消息,此時電台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内容,泛泛而談讓人百無聊賴。
“先生,報紙買來了,是昨天的舊報紙。徐血兒還在反對我們。”蔣志清走上前,将報紙遞給了陳其美。
陳其美接過報紙隻看了一眼頭版标題,随後冷冷哼了一聲,直接又把報紙遞給了孫中山。
孫中山看完了報紙,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原本憂郁的臉色增添了幾分無可奈何。
這時,陳其美忍不住抱怨道:“早先我們資助過《民立報》不少的經費,以前姓徐的也是積極爲我們革命事業做報道,年初漁夫兄遇刺,他也還不畏險阻的報道袁世凱的陰謀。現在可好,一轉眼,在我們最困難最需要支持的時候,他偏偏跳出來唱反調。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廖仲恺和胡漢民默不作聲,隻是看了陳其美一眼,不發表任何意見。
孫中山嚴肅的說道:“英士,我不希望再聽到你這樣的話。徐先生是一個正直的新聞人,他有他的見解,如果一定要強求他人的思想跟我們一直,這跟獨裁者有什麽區别?由徐先生繼續報道下去,不同的意見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反省。”
陳其美臉色揶揄,他很少反駁孫中山的話,索性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說下去。他站起身來,惆怅的說道:“我先出去抽一支煙。”随後,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客廳。
陳其美剛剛出去,樓梯上再次傳來腳步聲,胡毅生帶着疲憊的神色出現在門外。
“送之駿先生上船了?”胡漢民站起身來,先一步問了道。
下午時,胡毅生被孫中山和胡漢民派去爲居正送行。上海的情況越來越不好,很多人選擇離開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況上海國民黨黨部眼下沒有太多的經費,很多外地黨員的基本生活水平都無法維持。
胡毅生沒好氣的說道:“當然送上船了。不過不止之駿先生一個人,還有行嚴、伯循、秋實三位先生,也跟着之駿先生一起上船了。”
胡漢民有些驚訝,連忙道:“什麽?于先生他們都走了?”
胡毅生冷笑道:“他們昨天還說會再留一段日子,結果之駿先生爲他們買了船票,今天直接上船走了。”
胡漢民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廖仲恺沒有理會胡毅生的抱怨,他一直認爲胡毅生是一個不懂人之常理的年輕人,當即側過身來看向孫中山,真誠的說道:“逸仙,照我說,你也趕緊離開上海的好。内田先生現在已經在日本安排好接應,犬養先生最近也打聽到鄭汝成、楊善徳與公共租界管理局的交涉,犬養先生說英國人和美國人很快就會妥協的。”
“仲恺,展堂,你們明天就走。”孫中山突然說道。
衆人聽了這句話,不禁驚訝起來。廖仲恺趕緊問道:“逸仙,你這是”
胡漢民也跟着問道:“先生,你不會是要單獨留在上海!”
胡毅生大聲道:“這可不行,就算要走也是大家一起走。這次失敗不要緊,我們積蓄實力遲早還能重頭再來過。”
孫中山站起身來,表情十分嚴厲,肅然正聲的說道:“你們在胡說什麽?什麽是這次失敗不要緊?廣東,四川,廣西,這三省剛剛宣布響應讨袁革命,難道因爲江蘇和湖南的告急就草率的宣告失敗?這是很不負責任的态度,我絕不贊同。”
胡漢民狠狠瞪了自己的族弟一眼,他就知道胡毅生這個沖動的人早晚會惹惱孫先生。
胡毅生低下頭,一臉追悔莫及,緘口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廖仲恺同樣也有幾分責備,不過他還是爲胡毅生辯解了道:“逸仙,毅生并不是這個意思,說到底我們都是爲你的安危擔憂。南京失陷,克強兄自身難保,整個華東已經沒有可以依靠的軍事力量。兩廣和四川還在艱苦奮戰,可萬一逸仙你在這個時候有所閃失,那才是真正的大勢已去呀!”
“仲恺,你不懂的,”孫中山緩緩的搖了搖頭,語氣十分莊重的說道,“這次讨袁革命已經到了最艱難的時刻,雖然很多人都不看好革命的前景,可是既然我舉起了這面大旗,就必須扛着它一直走下去。爲了漁夫兄的公道,爲了中華民國的國計,更爲了中國人民的未來,哪怕背上千夫所指的罵名,我也要義無反顧的堅持下去。”
“逸仙”
“孫先生”
衆人聽着這番話,心血不禁沸騰了起來。他們十分明白孫中山的意思,多少革命先烈的犧牲換來今天的共和民國,就算需要更多的犧牲,也應該輪到他們這些人挺身而出了!
“隻要這面大旗還沒有徹底倒下,我會一直站在大旗的下面,讓那些堅持在前線的革命戰士們看得到、聽得到。這是一種支持,這是一種革命者得态度。你們可以走,我必須留下!”孫中山不可動搖的說道。
“逸仙,我們跟你一起留下。”廖仲恺鄭重其事的說道。
“我們也是。”
孫中山用熠熠的目光一一看過站在面前的這些同志,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極其緩慢的說了道:“謝了。從明天開始,我們要積極的進行走動宣傳,爲兩廣、四川還有江西募捐軍費。一塊錢也是錢,能籌多少是多少!”
從十月中旬開始,原本在上海蟄伏已久的國民黨人再次展開了行動。他們冒着極大的風險在上海各界遊走,有不少人黨員在策動募捐時遭到上海警察局和北洋軍的逮捕,可是行動沒有中止,在孫中山親自帶領下,他們進行了一場特殊的戰鬥。
九月底時,宋教仁一派的國民黨成員早就前往江浙一帶籌集經費,不過他們一開始籌集的款項都用來維持上海國民黨黨部和南京方面。直到孫中山在上海的行動展開之後,宋教仁才與上海形成了聯動,所有籌集的款項彙聚到公共租界,再由外國銀行發往廣州。
吳紹霆在廣州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心中感到甚是欣慰,革命黨總算能幫上一些忙了。雖然到十月下旬爲止他還沒有收到任何一筆資金,但相信以孫中山、宋教仁兩個人的威望,以及江浙一帶大資本家的實力,早晚會取得效果。
與此同時,李煜堂和張直也積極奔走在香港、澳門、台灣,甚至在南洋一帶也建立了聯系,忙碌的向外出售第二批政府公債。十月二十四日,李煜堂已經籌集到五十萬的現款,張直也弄到了一筆款項,不過數量不足李煜堂的一半。
十月二十五日,第七團在宜章跟北洋軍正式打響了廣東戰争的第一槍,雖然規模并不大,可是卻成爲了廣州首義之後最重要的軍事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