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封開縣戰場的戰事自白石界陣地一輪争奪之後,漸漸趨向了對峙狀态。雖然交火隻有三天時間,可是粵桂雙方損失都十分慘重。再加上肇慶的預備役順利補充了二團兵員,增加了白石界防線的戰鬥力,桂軍知道短期之内要想有所突破很困難,索性偃旗息鼓。
唯一還有戰火的則是六團和炮兵團,不過桂軍第三混成協進攻的勢頭下降不少,山區的戰事也隻剩下零零碎碎的小規模駁火。粵軍炮兵團原打算趁着這個空隙狠狠發威一場,哪裏知道連續四天的開炮,終究引來了一場意外。一門格魯森大炮竟然炸膛了,三個炮手和一個炮兵指揮當場炸翻,兩死兩傷。
張達開不得不下令暫停各炮作業,這些大炮長時間作戰确實讓人不放心。在清末民初的年代,炮兵這樣的技術工種尚且屬于高危行業,其危險性不亞于在二十一世紀核電站工作的工人。連外國進口的大炮都無法保證質量,更别說國産貨了。
直到八月十九日,兩廣的新聞聚焦點終于從封開縣戰場轉移到了北線信義縣戰場。
莫榮新率領梧州四個營兵力北上之後,一開始态度十分柔和,并沒有與粵軍第一團和教導團硬碰硬,他的目的是拖住敵人南下進犯梧州,沒必要帶着強烈的進攻性質。然而韋汝骢沒有莫榮新那樣淡定,他的任務是進攻梧州。
粵軍連續發動了兩次圍攻,在十五日下午掃清信義縣桂軍殘部,攻占了信義縣全境。
莫榮新收編了信義縣獨立營殘部,在廣賀官道沙頭鎮設下司令部,選擇了地理十分開闊的沙頭鎮北面,花了四天四夜,動用全軍不間隙的趕工,布下了橫切面六裏之長的塹壕陣地。
對于莫榮新來說,這是一個十分大膽的戰略決策。六裏之長的陣地,就算不計較縱深,第一線至少要容納三個營的兵力進行防守。他手裏滿打滿算隻有五個營的兵力,全部投入陣地之中也不足組織兩道防線,更别說還要留下預備隊和督戰隊。
雖然如此,可粵軍若要發動進攻,也必須投入相同的兵力來作戰。也就是說這個戰場同一時間可以容納超過六個營的攻守兵力,保守的計算可達到三千人。
莫榮新知道封開縣戰場的高強度作戰,已經讓粵軍大敢壓力,如果信義縣這邊再次開辟第二個高強度戰場,隻怕粵軍根本消耗不起。當然,桂軍同樣消耗不起。他隻想利用大規模的陣防線打一場心理戰,如果能吓住粵軍那是最好,北線将會是一場無聲的戰争,如果粵軍不計後果的發動進攻,大不了拼一個魚死網破。
桂軍消耗不起還能重頭再來,粵軍消耗不起可是亡省亡軍的下場。
韋汝骢确實猶豫了兩天時間,他知道用四天時間挖出來這麽長的塹壕,工事肯定不牢固,可是就算不牢固也是一道防線,突破防線是要拿士兵的性命去填。他同樣也很清楚莫榮新的想法,要麽不打,要打就打一場狠的。
其實韋汝骢此番南下作戰的目的已經達到,成功吸引了梧州後續兵力到北線來。莫榮新現在擺出這個架勢顯然也是不想打。與其兩個戰場同時決勝負,還不如省一省心,把決戰的任務推給封開縣戰場好了。
從十五日到十七日,韋汝骢一直在召開團部軍事會議,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分析眼前的戰局,以及推測整個兩廣的大局面。可是無論從哪一個方面去想,一團和教導團跟莫榮新打這一場硬仗都是不劃算的。
韋汝骢的戰略任務已經達到,莫榮新的戰略任務也已經完成,這個時候再打是沒有意義的。如果真要硬碰硬,等到北洋軍南下時,粵軍主力消耗太大,吃虧的肯定還是自己。
然而,如果不是一道從南甯突然發來的情報,或許韋汝骢真的會選擇保持現狀跟莫榮新對峙。都督府特勤處南甯情報站剛剛組建的第一天,十分幸運的搜集這份情報,這份情報對整個粵桂戰争的局面影響極大。
十七日晚上,陸榮廷在南甯都督官邸大發了一通脾氣。今天下午他接到了一份來自梧州的電報,詳細彙報了跟廣東開戰以來的作戰細節,桂軍雖然攻占了廣東境内的封開縣,可是十天不到的時間裏竟然損失了将近八百人的兵力,各種戰耗物資超過五十萬。
這份電報是原第三混成協協統林俊廷留在梧州的心腹發來的,在這份電報送達之前,陸裕光故意限制了梧州發往南甯的所有電報。前段時間作戰的彙報,陸裕光幾乎全部是報喜不報憂,甚至還添油加醋、謊報戰況。
陸榮廷一直很信任也很器重自己的這個義子,再加上調任陸裕光坐鎮梧州之前,他在南甯跟李漢章制訂了一套詳細的戰略布局細節,隻要陸裕光遵照這套方案執行即可,根本不存在任何擔憂的地方。因此這八、九天時間裏,他一直以爲陸裕光送來的戰況彙報是真實的,沒有深入辨析。
哪裏知道陸裕光膽子竟然這麽大!今天的這份電報如同當頭一棒,打的他差點吐血出來。
“老子想要跟吳紹霆硬碰硬的話,還他媽的等到今天嗎?在賀州老子就跟粵軍拼上了。說了多少遍,走之前我說了多少遍?咱們的戰略是拖住粵軍,不是兩廣打得兩敗俱傷。要打也是北洋軍跟吳紹霆打,坐收漁翁之利的人是老子,是老子!”陸榮廷話語配合着手勢,情緒十分激動,發福的臉上早已經填滿了怒色。
陳樹勳、李漢章以及一衆軍官站在面前,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倒不是因爲都督大發脾氣,而是陸裕光在前線闖出了這麽大的禍,颠覆整個軍政府參謀部制訂的計劃。這可是威脅到大局利益的事。
喘了一陣粗氣,陸榮廷緊接着又大罵了起來:“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該把老林調回來。老林留在梧州肯定能看得住這孽障!現在可好,難怪曹锟在湖南一直磨磨蹭蹭不肯南下,姓曹的就是在看我們的好戲!”
陳樹勳歎了一口氣,沉着聲音說道:“都督,現在說這些都沒用。當務之急我們應該盡快想出解決之策,不能再讓前線的損失加劇下去。陸少帥主動反守爲攻,放棄了梧州的防守優勢,突入粵境作戰,這幾乎完全是背着計劃而行呀。”
他故意隐藏了自己的怒意,畢竟陸裕光是陸榮廷的義子,有些話還是要留有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