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侍從官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王成武面前,立正道:“大人,梧州司令部來電。”
王成武剛剛起床,昨夜全軍息戰休整,總算睡了一個安安穩穩的大覺,沒有槍炮聲的夜晚就是那麽惬意舒服。他喃聲的問道:“是什麽事?”
侍從官打開電報夾,念道:“着令第四标調整戰略,集結優勢軍力,限今日之内突破白石界,梧州司令部。”
王成武一下子精神了起來,從侍從官手裏搶過了電報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之後懊惱的把電報夾摔在了面前的桌案上。他直起腰,雙手插在武裝帶上,語氣十分不好的說道:“難道少帥不知道粵軍調來了炮艇嗎?炮兵都在西岸,讓我們拿什麽去強攻?”
侍從官一臉尴尬,不知道該發表什麽意見。
王成武摸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早晨八點過二十分。他撇開侍從官走到司令部作戰指揮廳,幾個參謀正在重新擺放沙盤和繪制備用地圖。站在門口,他大着嗓門命令道:“将封開縣所有部隊的重武器全部抽調給三營和六營,給三營和六營發電報,今日之内必須突破白石界。”
參謀官不禁有些吃疑,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一旁一個佩戴第三混成協番号的聯絡官搶先質問了道:“王大人,你把所有重武器都抽調給你的人,那我們這邊還怎麽向山裏發動進攻?粵軍可是有重炮的!”
王成武不耐煩的說道:“這是上頭的命令,今日調整進攻策略,優先突破白石界。白石界是粵軍師部最後一道防線,也是最薄弱的一道防線,隻要打通白石界,我軍長驅直入直奔雲浮,此一役粵軍即将一敗塗地。”
第三混成協現在被分拆的七零八落,協統林俊廷也調離梧州,聯絡官此刻即便想要據理力争、維護第三混成協的利益,也是無從申訴,隻好由着王成武去了。
九點鍾,封開縣湊齊的第一批重武器送到了白石界前線。除了兩門小口徑山炮,剩下隻有型号不同的重機槍,有漢陽廠制造的馬克沁,也有越南法國人用的馬克沁,子彈口徑都無法統一。第四标後勤部勉強給每一架重機槍配了八百發子彈,讓前線先用着,剩下的子彈陸陸續續再輸送過去。
晌午時,原本還有陽光的天空一下子籠罩了一片烏雲,天氣轉眼間陰沉了起來。前幾天連續高溫炎熱的氣候,到今天總算有了轉變,這對粵桂雙方交戰的士兵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所有人都在期待下一場暴雨,暴雨會影響戰場環境,不但能帶來期待已久的涼爽,或許還能延緩戰事。
可是直到十一點時,厚厚的烏雲仍然沒有擠出一滴水來。
桂軍不得不按照既定的計劃向白石界發動新一輪攻勢。三挺重機槍架在北江岸邊的石崗上,象征性的壓制江面上的粵軍炮艇。兩門山炮瞄準白石村路口一陣持續開炮。沖鋒隊帶着另外三挺重機槍在炮火掩護下,搶占路口有利位置,掃射粵軍的陣地線。
二團第一線兩個連被炮火和重機槍壓得擡不起頭,他們這邊隻有兩挺馬克沁,可一時半會不敢開槍,生怕暴露了位置讓敵人的炮兵打掉。炮火停止之後,桂軍士兵沿着不寬的山道沖了上來,第一輪沖鋒十分順利,幾乎在接近粵軍陣地五十米時才遇到抵抗。
陣地上的粵軍士兵們都吓得不輕,有了火炮的桂軍真是不得了。在營長許建新臨陣指揮下,各火力點瘋狂的開槍阻擊,手雷、重機槍、排列射擊,都不用瞄準直接就招呼了上去。
“快,讓江面上的海軍發炮支援,趕緊去發坐标。”許建新抓着一個通訊員大喊了道。
子彈在頭頂上交叉穿梭,時不時還有定點炮彈的爆炸在身後不遠處傳來。周圍能聽到中彈受傷士兵的慘叫聲,戰壕裏到處都是血迹。就在他腳下不遠處還有一隻燒焦了的斷手。通訊兵不敢怠慢,趕緊沿着戰壕向後方跑去了。
許建新從沙袋縫隙裏向外看了一眼,隻見山道上差不多有兩百多的敵人。山坡高位處,三個不同的位置,重機槍正在迎着這邊噴射火速。他心中暗暗吃緊,今天桂軍怎麽跟一群瘋子一樣,打得這麽兇!
這時,他身後被人拽了一下,不耐煩的回過頭來時,隻見是警衛連的連長。
“營長,這裏太危險了,你趕緊回營部掩體去呀!”連長大喊了道。
“少廢話,白石界就隻有我們這一道防線,要是這裏丢了,咱們就丢掉了整場戰争。”許建新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汗,大吼的回應了道。他不顧警衛連連長的再次勸說,沿着戰壕走了一圈,每到一個火力點就鼓舞一番士氣。
警衛連長無可奈何,隻好緊緊的跟在許建新後面。
當他們來到靠近西邊的一段戰壕時,看見一個士兵吓得縮在坑道裏不停的發抖,就連步槍都丢在了一邊。從這個士兵身上新的發硬的軍服可以辨認出,他是昨天剛剛從肇慶随同炮艇前來的第一批新兵。
許建新彎着腰快步沖了過去,前方突然一聲慘叫,一個正在射擊的老兵被擊中了脖子,仰頭倒在了戰壕裏。鮮血飛濺的到處都是,子彈射穿了動脈,眼見是活不成了。許建新臉上閃過一絲悲恸,他跨過老兵的身體,一把擰住那個瑟縮着的新兵。
“你以爲躲着就沒事了嗎?我告訴你,子彈就是喜歡沖你這樣的人來,就算子彈不來,炮彈也會來。你他媽的給我站起身來,像個男人。我們二團沒有懦夫。你要是害怕,趁早給我滾蛋。”他沖着這個新兵咆哮道。
新兵臉色蒼白,怔怔的看着許建新,從昨天到今天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營長。
外圍掃來一陣重機槍,陣地邊沿的沙包濺起了一陣灰塵,正在射擊的幾個士兵趕緊蹲下來躲避。許建新也同時摁住了那個新兵,一起蹲下身去避開壓制火力。重機槍掃過去之後,那些士兵再次起身各就各位,頑強的抵擋着桂軍的進攻。
“你看看他,仔細看,”許建新指着剛才那個被射穿脖子的老兵,老兵已經一動不動,早就死透過去了,“這才是男子漢,這才是戰士。他到死都沒有呼救、沒有退縮、沒有丢掉自己的槍。你呢,你他媽的還沒戰鬥就丢了槍,這是奇恥大辱。”
新兵看了一眼那老兵,臉上滿是愧疚,隻是身子還在不斷的發抖。
許建新蹲下身把新兵的步槍抓了起來,狠狠的塞到了對方的懷裏面,再次說道:“我隻告訴你一句話,你不怕子彈,子彈才怕你。去,給我戰鬥!在我們二團隻有死人才能退縮!”他說完,把新兵推到了先前戰死的那個老兵的位置上。
新兵架起了步槍,用顫抖的手拉栓上膛,閉着眼睛開了一槍。
許建新重重的打了一下新兵的肩膀,大聲說道:“很好,你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把槍托頂在肩膀上,對,就這樣。别他媽的把兩隻眼睛都閉上,看好前方,瞄準沖在最前面的敵人!瞄準了嗎?好,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