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一個人加快步伐,來到林子邊緣的一株草叢後面,舉目向正前方眺望了一番。
從林地到西直門中間是一片曠野,此時城門上還有燈光,顯然是有值夜的士兵在巡邏。自從廣州起義成功之後,吳紹霆肅整了軍紀,每天在城門關隘執勤的士兵不會像以前的舊軍那樣懶散不堪,必須确保二十四小時都有巡視的人。
草叢後面的人回過頭來,對身後的人小聲喊了道:“大人,前面就是西直門了!”
“你找死嗎?誰他媽的是大人,叫大佬!我們現在是山匪。”一個威嚴的聲音訓斥了道。
“是,是,大佬,卑職………小的該死!”那人連連讨饒道。
“哼,”自稱大佬的人瞪了手下一眼,随即一揮手,對其他人命令了道,“趕緊的,把大炮架起來……!二豹子,你他娘的誰讓叫你把彈藥箱放在地上的,不知道林子裏面露水重,要是他媽的弄潮了炮彈引信,老子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炮彈!”
負責看護彈藥的那個人吓了一個抖索,趕緊把剛剛放在地上的彈藥箱又抱了起來。
“用你的衣服給老子裹好了!”大佬又囑咐了一句。
二豹子隻好照辦,彎着腰用胸口護住彈藥箱的表面,就好像抱孩子似的小心翼翼。
其他人将那輛雙輪小車推了過來,小車上的筒狀物正是一座小土炮。一個炮手模樣的人設定了土炮的位置,校對瞄準了西直門,稍微調整了一下土炮的角度,整個過程顯得十分專業。一切準備就緒之後,炮手對大佬點了點頭,示意随時可以開炮。
“大家都準備好了,炮聲一響,我們就一起大喊!”大佬提醒的說道。
“明白了。”衆人小聲的應道。
“上炮彈,城門兩發,城内兩發!”大佬下達了命令。
片刻過後,沉靜的深夜被一聲劇烈的炮聲打破了。第一發炮彈劃破了夜空,帶着尖銳鳴叫從天而降,重重的落在了西直門城樓的樓頂上。“轟隆”一聲巨大爆炸響動,城樓的樓頂被掀開了一個大洞,碎片四射,火光頓起。城樓裏面休息的幾個士兵當場斃命,在城牆走到上的兩個士兵,一個被掀翻在地,另一個直接被炮火沖擊波推下了城樓。
營房的士兵驚醒過來,紛紛跑出來查看發生了什麽事。
城樓上重傷未死的士兵随即發出了慘叫聲,後來的士兵趕緊沖上城樓搶救,也有人跑回營房拿出了銅鑼用力敲打,警告西直門遭到襲擊。
然而沒過多久,城外再次傳來炮響,第二發炮彈再次落在了城樓上。好在這次有一些偏差,僅僅隻是炸在了城樓一側無人的城牆段,然而炸碎的石頭四處飛濺,打傷了不少趕上來搶救的士兵。
随着銅鑼的敲響,廣州城仿佛打了一劑嗎啡,很快就驚醒了過來。對于城中老百姓們來說,炮聲有可能是造假,可是銅鑼聲則意味着真正發生了戰事。西城的老百姓們紛紛起身,過着夾襖跑到屋外,他們在看到西直門冒起的火光之後,一個個膽戰心驚起來,倉皇的要去收拾東西逃跑,還有的人甚至認爲是清軍打到廣州了,逃跑時還不忘了把假辮子帶上。
與此同時城外農林裏面那些黑衣人在開了兩炮之後,随即一個個扯着嗓子大叫了起來。
“搶劫了,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不然砍了你們的頭!”
“老子是上思龍虎山的山大王,聽說你們廣州油水肥,特來拜會拜會!”
“快,留錢留命,不留錢不留命!”
他們一邊叫嚣着,一邊朝着廣州城的方向開了幾槍,雖然距離很遠,不過旨在示威罷了。
叫了一陣之後,炮手調整了山炮的角度,又開了兩炮。這兩炮直接落在了廣州城中,一炮擊中一座民宅,好在宅子裏面的人早先逃跑了出來,另外一炮落在了街道中央,碎片傷到幾個逃跑的行人。
打完炮之後,這些人又叫嚣了一陣,然後收拾東西匆匆逃跑了。途徑一個小池塘的時候,大佬下令把山坡丢進了池塘裏面,然後來到事先藏身之地,所有人換了一套衣服,這才堂而皇之的繼續上路了。
次日淩晨,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初春的早晨薄寒淺冷,潮濕的露水在空氣彌漫。
吳紹霆站在西直門的城樓上,看着眼前昨晚被大炮轟塌的樓頂,地面上還有幹涸的血迹和一些其他的狼藉之物。十幾個維安營的士兵來來往往,将廢墟的碎塊一點點清理到城下去。整個西直門内外都增添了守衛,而這裏進出門的道路從昨晚開始就被封鎖了。
吳紹霆的臉色很陰冷,就好像此時此刻的天氣一樣,心中正在醞釀着怒火。昨天夜裏襲擊發生之後他就已經起來了,起初他也以爲有人在城外進攻廣州城,當然他不會跟那些市民一樣認爲這是清軍進攻,最多隻是兵變。當時他調集了特務營和城中的炮兵團準備作戰,可是很快炮火停止了,城外的動靜也随之消失了,他立刻意識到這隻是一次有預謀的騷擾行爲。
雖然昨晚他同樣來到這裏視察情況,可是因爲場面比較混亂,而且沒有發生什麽大礙,索性就交給城中維安營來負責善後處理。
鄧铿從城下登上了城樓,快步來到吳紹霆面前,低聲說了道:“總裁,醫院有消息,昨晚重傷的兩名士兵,其中一人搶救無效,已經宣布死亡了。”
吳紹霆臉上的寒意更添幾分,他冷靜的開口說道:“按照陣亡烈士來撫恤!”
铿點了點頭。
“昨晚派出城去追查的特務連,有消息嗎?”吳紹霆接着又問道。昨天夜裏他已經派遣特務連出城偵查,距現在差不多都過去四個小時了,不過他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昨天晚上特務連在城外發現了炮擊位置,李濟深派人回來彙報了此事,除此之外,暫無任何消息。”鄧铿說道。
吳紹霆沉思了片刻,暫時什麽話都沒有說了。
這時,遠處的大街上傳來了馬蹄疾馳的聲音,一隊人從城内趕到了西直門。這隊人停在城樓下面的營房附近,然後一個個翻身落馬,爲首的人詢問了一下這裏的士兵情況,接着就向城樓上趕來了。上來的是廖仲恺,身後還跟着汪精衛和幾個随從。
廖仲恺先看了看坍塌的城樓,來到吳紹霆面前之後,帶着幾分焦慮問了道:“震之,情況調查清楚了嗎?我聽說昨晚的炮彈是上思來的山匪打得,山匪如此猖狂,這還得了?”
吳紹霆冷冷的笑了笑,說道:“山匪?總理,你什麽時候見過山匪有大炮的?就算有,哪裏有打得那麽準的炮手?兩發炮彈齊準命中城樓,炮彈的碎片找到了,是廣西廠六生五型開花炮彈!”
廖仲恺皺了皺眉頭,馬上說道:“可是昨天晚上我派人到街上打聽,所有市民都說是上思來得山匪呀!如今各個省都在鬧革命,或許是以前的民軍解散之後,從部隊裏帶出來的大炮也說不準。”他頓了頓,接着改口說道:“不過不管怎麽說,這些都不是問題。現在的問題是有人如此張狂的炮擊廣州,這可是十足的挑釁!”
他說到這裏時,情緒顯得很激動。
汪精衛點了點頭,忍不住插嘴說道:“是呀,還是在這個時候。”
雖然汪精衛沒有把話說明白,但是吳紹霆和廖仲恺都明白汪精衛所指的,是在孫中山馬上就回國,他們即将動身前往上海迎接的時候!确實,昨天吳紹霆才與廖仲恺、宋教仁等人詳細會談過,确定後天上船動身去上海,原本還打算今天發電報與上海方面取得聯絡。可是昨晚發生的事情,顯然影響到了這個計劃